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铭刻在真灵烙印里的、跨越了万载时光的、无法言喻的、灭顶般的恐惧，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他每一寸神经，每一个细胞！

“嗡——！”

玉帝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心脏又被瞬间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廉价西装的里衬，冰凉的粘腻感紧贴着皮肤。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带动着那本沉重的账本都发出“咯咯”的轻响。

是他！

那个传说！那个在仙界最辉煌时代，却因“理念不合”（天知道他反对的是什么！）而悍然撕裂虚空，自我放逐，让整个天庭讳莫如深、连名字都不敢轻易提及的禁忌存在！那个…那个据说早已湮灭在无尽时空乱流中的…寂灭仙尊？！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人间？！在一个…一个破奶茶店里？！还穿着…T恤？！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巨大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玉帝的神智彻底撕裂。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有的威严、愤怒、算计，在那双平静的眼睛注视下，都化作了最卑微的尘埃。

唐棣似乎对他的剧烈反应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份文件上又轻轻点了点，语气依旧平淡：“签了。”

玉帝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僵硬、艰难地，一点点挪向那份文件。

文件的标题清晰无比：

`《人间劳务派遣标准合同（草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适用于天庭破产重组期间滞留人间仙籍人员）`

甲方：天庭驻人间联合事务协调临时办公室（筹）（负责人：张百忍）

乙方：（空白）

核心条款：

1. 甲方需约束所属仙籍人员严格遵守人间现行法律法规及公序良俗，禁止非法聚灵、显圣、干扰凡俗生活秩序。

2. 甲方所属仙籍人员在人间享有合法劳务权利，可通过正规渠道参与社会生产活动（如送外卖、开网约车、直播带货等），甲方不得以任何形式阻挠或克扣其合法所得。

3. 甲方有义务为乙方提供基础的再就业指导（如人间法律常识、职业技能培训等，资源允许情况下）。

4. 乙方需自力更生，甲方原则上不再承担其生活保障（包括但不限于香火供奉、灵气供给、编制福利等）。

5. 乙方在人间活动期间，需自行缴纳个人所得税及社会保险（五险一金），甲方可提供必要协助（如政策咨询）。

6. 违反上述条款，甲方负责人（张百忍）需承担连带责任，接受相应处罚（处罚方式由提出方决定）。

7. ……

玉帝看着那些条款，什么“KPI考核”、“五险一金”、“直播带货”……这些他半懂不懂的人间词汇，此刻都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枷锁。但更冰冷的是对面那双眼睛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压迫感。他知道，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痉挛的手指，摸索着桌上那支笔帽都裂了的廉价塑料圆珠笔。笔尖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次戳在纸上都划破了纸张。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闭着眼睛，在“甲方负责人”后面的空白处，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地签下了“张百忍”三个字。签完最后一个笔画，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吱呀作响的破办公椅上，脸色灰败，汗如雨下，不敢再看唐棣一眼。

唐棣拿起那份签好的合同，随意地折了折，塞回口袋。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再看瘫软的玉帝，也不看仓库里那些噤若寒蝉、眼神惊惧的小仙，转身，迈着和来时一样随意的步子，朝仓库大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口那片昏暗光线的瞬间，瘫在椅子上的玉帝，喉咙里突然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极度恐惧颤音的字：

“尊…尊上…”

声音极其微弱，如同蚊蚋。

唐棣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融入了门外的夜色，消失不见。

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白炽灯管还在滋滋作响。

瘫在椅子上的玉帝，身体无法控制地筛糠般抖动着，汗水顺着油腻的鬓角滑落，滴在摊开的账本上那个巨大的红零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死死盯着唐棣消失的方向，眼中残留的恐惧浓得化不开，仿佛那里蛰伏着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墙角，扫把星小心翼翼地捡起自己掉落的破扫帚，又偷偷看了一眼玉帝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声地、带着哭腔地自言自语：

“张主任…那…那我们还扫吗？”

回答她的，只有仓库深处压抑的、带着绝望余韵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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