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一秒都没有耽误,立刻披衣下炕,一下子就推开了房门。
夜间冷风顺着门缝卷入。
奚月奴只见门外的紫薰满脸仓惶,吃力地扶着绿萼。
绿萼身子软塌塌的,随时都要瘫倒在地上。
紫薰:“她发高热了。身上、身上还有伤……”
一阵风吹来,翻起绿萼戏服的衣袖,露出她苍白的小臂。
上面大片大片的青紫血痕,手腕上也有勒伤痕迹。
还有不知用什么东西烫红了,烙在肌肤上。什么字什么图也瞧不清楚,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看得格外的骇人。
紫薰哭着:“她身上没一块好肉……我们是住大通铺,人挤人的,碰到她伤口她就疼得直哭,叫邻铺给赶了出来……她如今这个模样儿,在外面一宿叫风吹,怕不是要她的性命?我想着,你是一个人住,求你……”
她话还未说完。
奚月奴连忙侧身,“快进来。把她扶到炕上去。”
她屋里也只有一张窄炕,上面铺着薄薄一层稻草。
两人扶了绿萼上去躺下。奚月奴一探手,绿萼额上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手心。
这高热来者不善。
奚月奴心里发急,想着明日天一亮,就算拼着被荷娘打一顿,也要想法子出去求温云羡再进来看看。
现在……
奚月奴眼睛一亮,自枕下摸出一小堆瓶瓶罐罐,甚至还有几包药。
看得紫薰瞪大了眼睛,“你、你这儿倒是东西多……”
奚月奴不及解释。她对着药罐子上的字迹,叫紫薰帮着褪去绿萼身上的戏服,给她身上的淤伤和烫伤小心翼翼敷上药粉。
绿萼身上的伤太多,两人都处理完,累出一头薄汗。
紫薰舒了口气,“大通铺夜间要查人,我得先走了。万一查到绿萼,我还再能替她遮掩一二。只是,她这高热,就只能靠捂汗熬着……”
奚月奴摇头:“她身上有伤,捂不得汗。你去吧,等再晚些,我去院中大厨房里,把这包桂枝汤煮了给她喂下去。”她顿了顿,看向炕上紧闭双眼的绿萼,“会好的,都会好的。”
绿萼一定会好起来。
她还要做名伶,站在高高的大戏台,被千万人欢呼着她的名字。
一步一步走到她想去的地方去。
奚月奴攥住紫薰的手用力摇了摇,“你放心,咱们一定治好她!咱俩将来,还得指望着绿萼大小姐呢!”
紫薰含泪笑出声来。
她去后,奚月奴又用凉水浸湿了帕子,给绿萼擦拭额头。
没一会儿,绿萼悠悠醒来。
她咳了两声,才察觉出自己处境,吃力地转头看向奚月奴:“……多谢你。”
奚月奴摇头,“你本来就是为我,才……”
“哈哈……”绿萼嘶哑地笑出声来,“不、不是为你,那吴老狗早就、早就坏了我的身子,我……”她想笑,面上肌肉抽动了两下,到底笑不下去了,“我、我不怕他!”
奚月奴眼眶又红又肿,心里难过极了。
哪有女子面对吴恩典那样的人,能不怕的?
可她们是最卑贱的家伎,生生死死都由不得自己。谁会在意她们的清白?
奚月奴伸手,把绿萼垂在炕沿边的小手塞回被里,“你……你会好起来的。等会儿喝了药,美美睡上一觉,就都好了。”
“嗯……我自然会好的,我要学戏,等当上红伶人,就好了,就都好了……”
薄得纸一般的棉絮被下,绿萼的手攥住奚月奴,“你……别怕。吴老狗的性子我最知道,我、我……有我在一天,我会护住你的。”
奚月奴别过脸去,掩住眼中泪光。
她们命如草芥,卑微如此。
却至少……还有彼此。
绿萼还发着高热,到底精神不济些。和奚月奴轻声说了会儿话,就朦朦胧胧地又要睡去。
奚月奴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差不多子时,知道院里大厨房该是换班的时候。
下半夜大厨房里只有一个人值夜,她用一根铜簪就能买通。
“好好歇着,等我煮药回来。”
奚月奴拿了桂枝汤药包出去。
在大厨房屋后最小的一只柴炉上,开始煮药。
刚用武火把桂枝汤煮得咕噜冒泡。
突地,传来一声惨叫!
那声音,划过夜空,凄厉得仿佛能把人劈做两半!
奚月奴猛地站起。
不小心带倒了柴炉,沸腾的桂枝汤一下子扑出来,溅了几点在奚月奴脚踝处。
刺骨的疼。
可她却似感受不到了。
那叫声……
是绿萼!
半个时辰前。
吴恩典独自居住的大屋中。
他白日已经在绿萼身上泻过火。因记恨绿萼护着奚月奴那小蹄子,吴恩典这次把她折磨得特别厉害,保她三两天下不得床。
就没人能拦着他弄奚月奴。
明天……不,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再多等一两天,也不是不行。
吴恩典本就出身烟花柳巷,男子沉迷女色,反而伤身的例子可见过太多。他虽爱美色,最爱的却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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