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者号的核心舱如今像一口被岁月遗忘的铁锅,内壁糊满暗红色锈层,湿漉漉的凝着腥臭的水珠。悬挂的几盏应急灯苟延残喘,惨绿的光如劣质萤火虫,费力地舔舐着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锈蚀管道上凝结的冷凝水冰渣,偶尔承受不住重负,“吧嗒”一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冷硬又沉闷,如同遗落的零件敲打着死亡的鼓点。
五号背靠着冰凉的合金舱壁。身上是21号残破的躯壳:右半边的合金骨骼如同被锈酸啃噬过,坑坑洼洼地裸露着,蒙着一层污浊的水汽;左边还算完好的那只人类的手臂撑在膝盖上,五指紧扣着膝头布满划痕的维修服布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躯壳内部冰冷的金属部件和生物神经末梢,发出一种微弱的、类似老旧风扇轴承磨损的“嘶…嗬…”声,在这片死寂中异常刺耳。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正前方那片区域——核心区边缘一个结构复杂的阀门操作盘前的一小块空地。就在不久前,这里还堆满冰冷的灰烬。而现在,那些灰烬如同被无形的篦子刮净,露出下面爬满暗绿锈苔的金属地板。地板中央,端坐着那个被灰烬洪流塑造出的存在——尘嗣。
小小的一团。身形像是七八岁营养不良的人类儿童,却裹着一件……一件由凝固黑灰色金属流线构成的奇异“裹布”。那裹布浑然天成,表面布满如同凝固熔岩流过的皱褶和凹凸,冰冷坚硬,紧紧贴合着它纤细的躯体。它低垂着头,乱糟糟的、如同被凝固煤灰涂抹过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动不动。像一尊刚刚出土、未经清理的远古铸铁小像。
五号的心脏(或者说,她胸腔里那颗勉强维持融合体生理活动的机械与生物组织混合泵)在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泵动都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咬合,牵扯着断断续续的刺痛从内腑传来。她眼前反复闪现:灰白的洪流吞没蜜糖那炸开巨大空腔的胸膛,33号在恐怖光爆中消弭成细碎如砂的微光……那是无法承载的痛,冰冷粘稠地糊在她的意识底层,让每一次试图思考的念头都如同坠入泥沼。
“不能……结束在这里……”五号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声音细微如蚊蚋,带着破碎的沙哑。一丝属于五号本源的不甘火焰,在她残存的意志废墟中微弱地燃烧。她盯着那尊小小的、冰冷的尘嗣铁像,试图驱散那噬骨的绝望。恍惚间,那冰冷的裹布曲线,似乎……挪动了一下位置?
她猛地眨了眨被冷凝水刺得酸涩的眼睛,想再看仔细。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清脆短促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舱内的死寂。
是靠近尘嗣身侧的合金墙壁上,一个暗绿色的老旧指示灯。那灯罩破了个洞,边缘还粘连着半片干枯的苔藓。灯芯突然从沉寂变成暗红色,闪烁了一下,随即亮起稳定的绿光。紧接着,指示灯旁嵌在墙壁里、早已被锈迹覆盖大半的扬声器格栅内,发出一连串急剧短促的金属刮擦音:“滋啦…滋啦…哔……”
随即,一个生硬、冷漠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每个音节都带着厚重的磁滞感,仿佛隔着一层油污厚重的棉布传来:
“警告:检测到强干扰源。非对称波束抑制失败。一级警戒能量级提升。预计撞击点坐标……”
合成音报出一串冰冷经纬度,那位置——正是深潜者号核心区上方的某个外部坐标点!
“轨道投射器充能进度:92%...93%...94%...”
是银白之眼的打击!他们已经锁定了这里!最后的清算!
冰冷的数据如同毒蛇顺着五号的后脊向上爬!她猛地想站起,右半身暴露的合金骨架却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几块锈蚀的装甲碎片剥落下来,叮当砸地。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向前踉跄一步,单手死死撑住旁边一根手腕粗细、同样布满锈蚀的冷凝水管才没摔倒。
咔嗒……咔嗒……
细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从尘嗣的方向传来。不是五号的动作发出的。五号瞬间僵住,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连痛楚都忘了,惊恐地抬头望去。
尘嗣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向上抬起了一丝丝角度!
那张被厚重灰黑色凝固发丝遮盖的脸庞,微微地侧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闪烁绿灯、发出警告的指示灯!
它的脸颊轮廓在惨绿灯光的边缘显露出来。那并非人类的血肉质地,更像是古拙、厚重、饱经风雨侵蚀的青黑色铁矿石塑成。皮肤表面布满极细微的、如同古树年轮般的颗粒质感。没有五官起伏,只有两道极为深邃、仿佛镌刻其上的狭长凹痕代替了眼睛的位置。那凹痕底部,此刻……如同两枚嵌入矿石缝隙深处的黑色玄铁,凝固着冰冷无光的绝对虚无。
更让五号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在它微微抬头、侧脸朝向灯光的瞬间,那冰冷的、铁矿石质感的颈侧线条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一团极微小、却深邃如同虫洞的暗红色光斑……无声地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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