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靠着冰冷的合金承力柱勉强坐稳身子,断臂撕裂的剧痛已变成一种深埋在骨髓深处的、冰冷钝化的闷响。每一次浅短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
她的视线追着洛尔巨大而沉默的背影,像在雪夜里跋涉的旅人,拼命追逐着远方唯一一点未熄灭的灯火。那灯火,此刻正沉默地移动在工坊幽深冰冷的尽头。
洛尔在那片堆积如山、盘虬错节如同巨兽遗骸的工具架前停下。
生锈的铆钉与扭曲的合金管道如同凝固的金属风暴,投下片片浓稠而怪诞的阴影。
高大的身影凝立不动,仿佛在倾听这片金属骨骸沉默的低语。
片刻。
没有多余的动作。
覆盖着暗沉金属网套的左手——那只不久前还稳稳托着婴儿冰冷脊背的巨掌——沉稳地抬起。
五指张开,无声地探入工具架最深处一片由巨大管径冷凝弯头构成的深黑色阴影中。
动作精准,如同一把嵌入早已设定好的锁芯的钥匙。
“咔哒。”
一声轻微的、像是尘封千年的岩板被移开的沉闷摩擦声。
紧接着,一种低沉的、如同巨轮龙骨在深海中缓慢碾过淤泥般的滑轨转动声响起!
那片厚重的、布满冷凝水珠和黑色油污的金属挡板——蜜糖之前以为只是支撑结构的废弃件——竟如同一道隐秘的闸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流猛地从通道里涌出。
那不是工坊里浓烈刺鼻的金属切削油和冷却液气味,而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冰寒与纯粹的真空感!
极度纯净。极度干燥。仿佛亿万星辰之间那绝对零度且空荡无物的深渊气息。
寒气涌出的瞬间,蜜糖感觉自己鼻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都被瞬间抽干,喉咙深处像被塞了一把冰冷的铁砂。
通道内部比工坊的核心区域更加昏暗。
没有那些巨大设备运行时的能量管线和指示灯发出的幽蓝或惨白光芒。只有极其远处几点微弱得如同墓园磷火的冷光源,孤寂地点缀在无边冰冷的黑暗中。
光线勾勒出的景象让蜜糖的指尖瞬间冰冷!
那不是通往另一个巨大工区的道路!
那是一条狭窄得仅供两三人勉强并肩通过的……隧道!两侧墙壁并非平整的合金板,而是布满了无数蜂巢般密集的六边形孔洞!孔洞漆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靠近的光线和生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通道正前方的景象——
一座座半透明的、由奇异非金属材质构成的结构体。
它们外形各异,像扭曲的卵,像凝固的琥珀水滴,像扭曲的椎骨……
它们如同被冻结在时间琥珀中的畸变胚胎,无声地悬浮在隧道两侧墙壁那密集的孔洞上方!
每一座“胚胎”结构体内部,都模糊地凝固着一个扭曲、非人、无法言状的、如同基因实验失败的恐怖造物!
这些结构体和那些诡异的孔洞一起,构成了隧道两侧令人头皮炸裂的怪异壁毯!
无数条粗细不一、材质奇特、如同巨大星舰血管般的线缆管道,像活物的触须或枯萎的藤蔓,从隧道顶部和两侧黑暗中虬结垂下,纵横交错地插入那些透明的结构体内部,或者没入两侧深不见底的六边形孔洞之中!
洛尔对这片足以摧毁常人理智的景象毫无反应。
他高大的身影在隧道口投下狭长的、巨大到有些变形的黑影。
他稍稍低下头,避过顶端几根虬结垂下的冰冷线缆。
然后一步跨入。
带着那紧贴在他厚重工装胸襟上、如同焊死在那片冰冷织物上般的……婴儿的身影。
蜜糖心脏猛地一沉!
那婴儿!他要去哪?!
她想站起来,双腿却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被剧痛和失温死死钉在原地。
就在她的恐慌如同冰原上炸起的雪暴时——
洛尔跨入隧道的第一步落下的瞬间。
“嗡——”
隧道入口处两侧那些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六边形孔洞深处!猛地亮起两点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冰蓝色光点!
不是凶兆般的红光!
而是一种如同远古冰川之心般、沉寂恒定的冰蓝色微光!
那微光在无尽的黑暗孔洞里亮起,就像在绝对零度的荒芜冰洋深处睁开了一双……平静到极点的眼眸。
紧接着,如同被这双“眼眸”注视唤醒!
整条狭长、遍布孔洞与扭曲“胚胎”结构的隧道壁上,距离蜜糖最近的几盏她之前看到的、形同鬼火的、细小如米粒的冷光源——
倏然大亮!
并非刺目。
柔和。
却精准无比地将昏白的光晕,投射在洛尔胸前那微微鼓起、被婴儿身体撑出形状的厚实工装布料上!
如同舞台上被追光聚焦的唯一核心!
光束的边缘,甚至堪堪擦过婴儿从洛尔厚重衣襟上方露出来的、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额头和几绺细软微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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