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一动不动，不敢盯着他看，又想看个仔细。

“小伙子，坐，吃饭。”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没使劲，却字正腔圆，透进他的耳膜。

“叔叔，我吃过了、吃饱了。”怯弱。他从自己声音里感受到怯弱。最后的尾音，甚至劈叉了。

那男人似有似无的微笑了一下，并不多劝，他看饺子还没好，就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翘起腿翻看了起来。他专注的看着那几张A4纸，在他的空间里，再没有其他人。

“刘阿姨，我该走了。我吃的很好，也特别感谢你的开导。我会好好努力的。”他移到灶台前忙碌的刘红梅身旁，低声说。

刘红梅又从冰箱拿出来其他几样食材，给宋黎民准备着新的菜，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早已暗了下来，略有点慌乱，她离不开翻腾着的饺子锅，稍不留神，皮就快破了。

她把火关到最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吃好了吗？孩子，走，我把你送到门口，本来可以送送你的，”她随着他往外走的脚步，“出了小区往东边走一点点，有24路，可以到你们学校。”

“刘阿姨，您快回去吧，厨房的火还开着，我知道怎么回学校，谢谢您的款待！”

李耀辉顺着24路公交车往回走。

他心里的感受满的快要溢出来，肠胃也满的快要溢出来。

他消化着刘阿姨的每句话，也回忆着那个房子的每个空间。

他开始看自己身处的这座城市，冬季夜晚的街头人们行色匆匆，商店鳞次栉比，路边的霓虹灯亮过天上的月亮，身边的车一辆辆经过，那些车里的男人干净整洁，穿着呢子大衣，带着眼镜，出身不明；骑车的人蹬的飞快，像是有什么急事赶着要办；商店里的人整理着货物，抽着烟；人人都好像有所奔赴，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停摆在原处，落单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州大桥，他准备穿过这座桥，就坐公交车。

河风吹来，凉意刮散了他吃饭和走路带来的所有暖和，他感到眼眶开始冻得麻木，而头脑却越发的清醒了。衣服还是过于单薄了，面对这即将来临的冬天。桥的对面，一个老汉推着一三轮车苹果缓慢的走着，那辆车跟他爹的很相似，老汉的年龄也跟自己爹相似，他看着桥对面的人，不由的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目光随着那佝偻的身形往桥东移动，直到卖苹果的骑远了，他才转过身又缓缓的走，他明确的认识到，自己是什么阶层的儿子，只要看到老农民，在城市街头巷尾卖农品的人，看到满身泥点的建筑工，他就会马上想起自己的父亲，感觉那些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又想起刚才那个穿蓝色羊毛衫打着领带的男人，无论如何，那个男人感觉和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的关系和交集。人人都有父亲，父亲和父亲的差别怎么这么大！有宋明宇那样的父亲是种什么感觉？严厉吗？会害怕吗？不苟言笑吗？不不不，宋明宇是非常活泼明朗的，没有一丝受压抑，害怕的样子，唯唯诺诺的是自己呀。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个父亲吧？我真的能像刘阿姨说的，好好读书，就能在这个城市安下家来？这辈子再也不会成为一个农民，一个落魄的人，而是体体面面的，行进在这偌大的城市中，那一刻，他有了所期盼的东西-------工作、房子、身份。

我不能再让我的儿子像我一样了！！！

改变命运，创造新的生活，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付出一切努力！

他的心里发出了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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