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下午,李耀辉坐在刘红梅的凤凰自行车后面,到市医院配打碎的眼镜,那副眼镜现在依然好好的待在他的行李柜里,裹着柔软的黄色眼镜布,规规整整的放在暗红色的刻印着“开源市人民医院眼科”白色字样的眼镜盒里。那个眼科医生开配镜领取单时,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价钱-----260元。那对于高一的李耀辉来说,对比自己在村镇街上45元配的近视镜,堪比天价。这么好的一副眼镜,他不舍得用,一直用着白老师给他的那副,只有在他认为比较重要的场合或时刻,他才把它拿出来戴一戴,比如高三拍毕业照、大学拍学生证、上回白冰来医科大,哦,对了,还有坐大花车游行,接受电视台采访那次。他没想到,三年来重要的场合或时候一共就4回,以至于在他每次事后珍惜的擦拭眼镜时,都产生了能把它用一辈子的感觉。
三年后的这个下午,依旧是接近黄昏,李耀辉坐在刘红梅的私家车后座,这是一台银色的大众桑塔纳,当然了,李耀辉并不认识。他被刘红梅领着走近这台车,迷迷糊糊的坐了进去,直到汽车启动的那一刹那,他都无法肯定当下的真实性。刘红梅坐在前面,精致的发丝垂在墨绿色的羊绒大衣上,车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与其说是香气,不如说是一种香皂混合着消毒水味道,干练且干净。与这种干净的味道格格不入的是,蓬头垢面的后座的男青年。他腰杆挺的笔直,尽量不要碰到后座,那份局促感和距离感和三年前僵直的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感觉一模一样。他苍白瘦弱的脸上戴着白老师配的那副眼镜,那副眼镜早已破旧不堪,银色的眼镜腿涂层脱落了一大半,露出难看的黑色,锈迹斑斑。塑料鼻托早已被汗渍泡的发黄,还有不明的绿色混在其中,镜片更是像一块儿破烂的磨玻璃,早已花了,凑活瞧个影儿罢了,但李耀辉对这幅眼镜有着很深的感情,它陪伴着同样破破烂烂的他900多天,早已跟他成为一体。
汽车驶过这个城市的街道,路过商场、饭店、药房、水利设计院、交通局、检察院、水果店、电信大楼、电脑城、省人民医院。。。。。。刘红梅接了两个长长的电话,让后座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李耀辉渐渐放松下来,他看着窗外的景观,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地方跟去小太阳批发商城那趟公交线路过的景色完全不一样,这个城市被割裂成三部分:省医科大到小太阳批发商城、省医科大到省大、省医科大到刘红梅家。每一部分都不一样,他陷入了迷思。在恍惚中,私家车开进医院附近一个高档住宅小区。
“下车,孩子。”刘红梅停好车,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下围巾。
她扶着他的肩头,领着他走进楼里,一楼的保安看到她,马上堆上笑喊了一声:“您回来啦!”她也马上回了一个礼貌而亲切的笑容:“焦师傅,今天冬至呀,您得记着吃饺子呀!”
电梯行至6楼,出来右转第二户,刘红梅开了门。
入户灯一打开,明亮温馨的感觉铺照在李耀辉的身上,他看到她进门忽然停下了,开始脱下靴子,换上了一双布拖,慌张起来,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刘红梅从鞋柜里拉出一双拖鞋,直起腰递给他:“来,孩子,你穿这双。”
也许是看到了他慌乱的眼神,她又看了一眼他脚上那双鞋,忽然她又把拖鞋轻轻放在地上,“想换就换,不换也行,没事儿,进来进来!!”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亚麻布拖鞋,李耀辉想了一下自己漏洞的袜子,也许有味儿的汗脚,咬咬嘴唇,轻轻的把那双干净的拖鞋放回到地上,但他站在门口,看着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不敢挪步。
这功夫,刘红梅已经脱掉了大衣,扎起了散开的头发,撸上了袖子,她回过头来叫他:“耀辉,快过来,跟阿姨一起洗手。”边说着,她走过来,拽着他往客厅走。
这是个明亮、精致、温馨的居室。米色的沙发,核桃木纹的家具,木纹茶几上摆着漂亮的花瓶和果盘,李耀辉不知如何描述,他瞬间想到了自家的土房,也想到了云老师的陋室、补课学生家的样子,在这几所有限的见过的房子里,刘红梅的住所像电视剧里的屋子,透露着一股给人希望和向往的“家的感觉”。我未来有一天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家吗?他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幕幻觉,白冰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按着遥控器看电视,然后冲着他现在所站的地方,喊了一句:“你回来啦!”
。。。。。。
“过来洗手!”从走廊尽头洗手间出来的刘红梅微笑着叫他,“饺子馅已经剁好了,猪肉大葱。”刘红梅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厨房,在冰箱里往外拿出和好的一小盆面,“来,等它软了。”她戳了戳包着保鲜膜的面团,又从橱柜里拿出两条哈尔滨红肠、黄瓜、皮蛋、几头蒜。
洗完手的李耀辉走了过来,他的手散发着香皂的清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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