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若有所思了一下，转过身来，拉了他一把：“我明白了，回去我会提醒她的，咱们走吧，别扫她兴，你看她，这会儿说什么她能听进去？”

两个人离开亭子，顺着小径往外走，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马明浩，白冰直呼惨了，如何“艺术的”劝玲子回头令她头大。

“不说他们了，说说你，怎么样？老同桌，上大学给你带来了什么感受？喜欢大学生活吗？”大学里的榕树路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感性。白冰的提问让李耀辉五味杂陈，不知如何作答。

“我？就还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大感觉。”其实我的生活发生了大的变故，我正在一蹶不振。

“我喜欢大学。”她双手背在后面，蹦蹦跳跳的。“我现在就是有点遗憾和后悔，后悔高中的时候没有更努力的学习，遗憾没有考到更好的大学、更大的城市里去，大学太有意思了，看不完的书，各种各样的书，社团，诗社，文学社，自由，辩论，老师的引领，这一切都是那么有意思，高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握的死死的海绵，每天都在被压榨、挤压，挤到脑子里一滴水都不剩，现在我感觉我还是块儿海绵，但被放开了，扔在哪儿都在吸水，不停的吸水，而且我是块儿无限海绵，一直膨胀啊膨胀啊，特别舒服，特别饱满。”

她的眼睛也晶晶亮的，但和玲子的晶晶亮又不一样。

“我一想到，毕了业，我就可以去喜欢的杂志社去应聘，认识、发现优秀的作家或写手；或者去当记者，采访、写稿子，满大街小巷的转，满中国的转，满世界的转，我就兴奋不已，到现在，我才有种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的感觉，读书，写作，输出，得到共鸣，想想看，这样的人生不是很酷吗？不是超级适合我吗？不是超有意思吗？”

她说着，甚至转了个圈儿。

“对了，你平时看电影吗？”没等他回答（他也回答不出什么来），她又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们学校有一个地下美剧社，说是美剧社，其实哪个国家的片子都有，有个同学他的哥哥在美国搞自由艺术，给他传了很多片子，他拿出来跟我们分享，有的纪录片很小众，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题材，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在干什么，他们在研究和怀疑一切东西，身体力行的去证实，沙雕荒谬又令人心生敬意，好几个夜晚我的三观被震碎了，一夜一夜的不能入睡。”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忽然停住了，像是被拉回到某种她所沉浸的时空里，又像是有什么欲言又止的不得了的秘密，也好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格格不入，总之她停住了。看了一眼身边眼神空洞的他。

他迎接了这个目光，这个目光虽然接住了，但遮掩不了他深深的自卑懊丧情绪。一方面，他无比珍视这个充满着活力、探索欲、丰富、生机勃勃的女孩，她的每一寸光辉都好像在给他解释什么是真正的“青春”，另一方面，这份光辉把他衬托的黯淡如灰，无数个日日夜夜靠着几根烂笔头做了无数道题考进的大学，带给他的只有孤独、拮据、窘迫、和对未来的迷茫。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隐隐约约的，这答案指向了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父母，自己不敢触及和怀疑的东西，现在，发生了些许的动摇，这动摇说是轻微，实则地动山摇。

鬼使神差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句唐突的问话：“你的生活真好，就没有什么烦恼吗？”

“烦恼？当然有！”她的回答更令他惊诧不已，“我的钱不够花！买书、买磁带、攒旅游的钱、我刚求爸爸给我买了小灵通，但是我还想买一台电脑，那可不是小数目，哎呀，说起来，我还想买一台佳能的照相机，我爸给我的那个傻瓜相机，还得用胶卷洗相片呢？现在都有数据线了，直接连到电脑上，拷贝出来就行了！说实话，我不好意思老是问父母伸手要东西，在国外，满18岁就成年，独立了！你住大街上父母都可以不管你！我也觉得应该自食其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我业余写点稿子，想赚点稿费，唉！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写作能力差了很多，总写不出自己满意的东西，没有小时候那种无畏劲儿了，那时候多傻啊！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写点什么都觉得可牛了，现在看的书多了，厉害的人简直太多，反而变得小心翼翼，写点什么都觉得技不如人。。。。。。”

她踢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儿，叮叮当当的落在路边的草丛，撅起的嘴巴自然无比的表露了她的真诚。

她的烦恼竟然和我一模一样--------都是钱。

不一样的是，她大大方方的面对这个烦恼，而他将这个烦恼视为自己悲怆生活的底色和秘密，不知该如何释怀且隐藏在最深处。（隐藏又有什么用呢，几乎人人都看得出来。）

不不不，怎么能一样呢？她缺的那份钱关乎的是她的兴趣爱好，而我只是想在食堂吃一顿肉。

这个吃肉的想法再次刺痛了他。太低级了，为什么我的需求这样的卑微羞耻。

他被自己的心情弄的乱七八糟，想起“吃肉”这两个字，竟觉得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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