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黑血,星星点点,如同猝然绽放的、不祥的墨梅,溅落在萧彻深紫色常服的下摆边缘。那华贵的云锦面料瞬间被污迹浸透,留下深褐色的印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彻的动作骤然顿住。他垂眸,看着衣袍上那刺目的污点,深不见底的凤眸之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错愕”的波澜。那波澜极快,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被更深的、如同寒潭冰封的审视所取代。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痛苦呛咳、气息瞬间委顿下去的少女身上。
沈知微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那阵突如其来的剧咳搅得天翻地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边缘摇摇欲坠。她死死攥紧身下的锦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发白,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咳嗽。那口喷出的黑血,不仅染污了萧彻的衣袍,更像是在嘲弄她刚刚鼓起的、屈辱的勇气。她甚至无力再去看萧彻的表情,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护腕的手,竟再次伸到了她的眼前!
不是羊皮卷。是一只素白、没有任何纹饰的细颈瓷瓶。瓶口用蜡密封着。
萧彻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喝了它。”
沈知微艰难地抬起眼,透过模糊的泪光和因剧痛而迷蒙的视线,看向那只瓷瓶。那里面是什么?更致命的毒药?还是另一种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林慕白调配的。” 萧彻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笃定,“能让你有力气,签完这份契约。”
林慕白…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沈知微濒临崩溃的绝望。那个在太医署诊床上,指尖带着奇异穿透力、试图为她疏导体内狂暴气机的太医;那个在她咳血濒死时,依旧精准落针、与死神角力的身影;那个在她昏迷中,擦拭她脖颈药渍时动作带着复杂停顿的人…他的药?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的、名为“信任”的涟漪,在她死寂的心湖里荡开。她颤抖着伸出那只伤痕累累、尚带着血迹的右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接过了那只冰凉的瓷瓶。
蜡封被艰难地抠开。一股极其浓郁、甚至盖过了血腥气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香气并不苦涩,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仿佛凝聚了月华与露珠的冷意。沈知微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瓶中粘稠如同琥珀般的液体一饮而尽!
药液入口冰凉,如同一条冰线滑入灼烧的喉咙。然而,冰线所过之处,那股撕裂般的灼痛和翻涌的腥甜竟奇迹般地开始平复!一股温和却异常坚韧的清流迅速在体内蔓延开来,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地,强行抚平了脏腑间狂暴的躁动。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那股灭顶的剧痛和窒息感,竟真的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沈知微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蜷缩的身体也微微舒展了一些。她靠在床头,闭着眼,感受着那药力带来的、劫后余生般的短暂平静。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更显脆弱。
萧彻一直冷眼旁观。看着她喝下药液,看着她痛苦平息,看着她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气息。他眼中的审视未曾褪去,如同在确认一件精密器械在故障后是否恢复了基本功能。
他没有再递上羊皮卷。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那溅了血的衣袍下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沈知微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曾被剧痛和绝望淹没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冰封的、死寂的平静。所有的挣扎、屈辱、悲愤,都被那碗药和眼前的绝境强行压进了灵魂的最深处,凝固成一块坚冰。
她缓缓地、极其吃力地抬起右手。那只手依旧在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决心。她不再看萧彻,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卷依旧被他拿在手中的羊皮契约上。那卷轴,此刻在她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枷锁,而是一柄淬了剧毒、却唯一能让她握住复仇机会的匕首。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碰触到了那冰冷的羊皮纸卷边缘。
这一次,没有剧咳,没有鲜血。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接过了卷轴。沉重的触感几乎让她脱手。她颤抖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它展开。那寥寥数行、笔锋如刀的文字和那枚刺目的蟠龙印玺,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没有笔墨。萧彻似乎早已料到。他伸出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小的、闪着幽冷寒光的银针。他执起她冰冷颤抖的右手食指,针尖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指尖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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