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赵总更是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由青转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陈默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精准地捅开了他们最不愿面对的那把锁——劳动法规和潜在的诉讼风险。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送风声,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杨雪和赵总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那里面有惊愕,有恼怒,但更多的是被戳中软肋后的窘迫和权衡利弊的闪烁。
第二天晨会,气氛迥然不同。赵总站在前面,罕见地没有开场就质问考勤。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在陈默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是刻意调整过的平和:“……嗯,关于工作节奏,我再强调一下。项目推进要有效率,但加班……公司绝不提倡!各部门负责人要注意合理安排时间!”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更“正确”的语言,“呃……任何加班,必须……必须是员工完全自愿!这一点,务必明确传达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生硬的、背诵条文般的腔调,目光游移,始终没有真正看向陈默的方向,仿佛那片空气带着无形的尖刺。
散会后,陈默回到自己的工位。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桌上东西不多:一台略显老旧的电脑,一个边缘磨得发白的黑色马克杯,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全家福合影,照片里他和妻子笑容灿烂,背景是某个公园的绿树蓝天。还有一个空了的胃药小盒子,盖子随意地掀开放在一旁,无声地诉说着昨夜乃至无数个夜里的辛劳。
斜对面的工位,小张正埋头整理文件。他抬起头,目光与陈默短暂相接。没有言语,小张只是极快地、几乎不易察觉地朝陈默点了下头。那眼神里有种东西,像被点燃的火星,短暂却明亮。接着,小张拿起自己桌上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站起身,像是要去茶水间。经过陈默桌边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握着杯子的手肘,极其轻微却又无比确定地向上抬了一下。他手中那个温热的马克杯边缘,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陈默放在桌沿的那个褪色的旧杯子。
“叮。”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空调噪音淹没的轻响,像一枚微小的银币跌落玉盘。清脆,干净,余韵微颤。陈默放在桌沿的那只褪色的马克杯,被轻轻碰了一下。
陈默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电脑屏幕上待处理的邮件列表上。只是握着鼠标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紧绷了太久、几乎麻木的肩背线条,在那一瞬间,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点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中的一小片羽毛。
他点开一封新邮件,标题是“关于优化项目流程与时间管理的内部建议(草拟)”。发送人栏里,清晰地写着小张的名字。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像晨曦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方向。电梯在脚下平稳地向上运行,轻微的嗡鸣声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陈默看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那个身影依旧带着疲惫的轮廓,但挺直的脊背似乎找回了一点被长久遗忘的硬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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