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初升的太阳,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力道,硬生生撕裂了笼罩在锡兰岛西南海岸的厚重海雾。那光,如同无数把烧得通红的金矛,凶狠地刺穿了水汽的帷幕,狠狠扎在“镇西堡”灰白色的水泥棱堡之上。堡垒粗糙的表面瞬间被染透,流动着一层熔金般的、近乎刺目的辉光。堡垒顶端,那面象征大夏威权的巨大玄鸟旗,在咸腥而劲烈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发出一种持续不断的、紧绷的撕裂声,仿佛要将这潮湿的空气也一并劈开。
堡垒之下,是初具雏形的港口。月余前那场惨烈海战留下的狼藉——烧得焦黑的船骸、坍塌扭曲的木质栈桥、遍地狼藉的货物碎片——已被强行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码头骨架,以及一排排正在夯实地基的简陋仓库区。无数肤色黝黑、只在腰间缠着块布的泰米尔、僧伽罗劳工,像忙碌的蚁群,在监工粗粝的呵斥声和皮鞭偶尔爆响的脆鸣中,扛着沉重的原木、拖着装满碎石和火山灰的藤筐,沉默地穿梭。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海腥味、新锯开的木头气息,还有一种干燥、刺鼻的灰粉味道——那是来自遥远龙编的“水泥”,一种被寄予厚望的、凝固异域疆土的奇异粉末。
堡垒深处,指挥室厚重的柚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海风的嘶吼。巨大的海图铺陈在中央的硬木桌案上,几乎占满了整个桌面。地图上,锡兰岛犹如一颗坠落在碧蓝丝绸上的泪滴,其边缘犬牙交错,散布着无数深陷的海湾和如血管般延伸的航线,充满了诱惑与杀机。海图旁,三盏牛油大蜡在铜烛台上静静燃烧,跳跃的火苗将三个凝重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粗糙的水泥墙壁上,微微晃动,如同蛰伏的巨兽。
句扶,这位镇西都护府的主帅,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打磨过的铁器,锐利地扫视着地图上每一处可能潜藏危机的角落。他身旁的王平,永昌别部司马,那张饱经南疆风霜的脸庞沟壑纵横,此刻眉头紧锁,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环首刀的冰冷刀柄。最年轻的戏清宴,戏志才之子,站在海图另一端。尽管面容尚带着几分未褪尽的青涩,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见丝毫波澜。他的指尖稳定而精确,正沿着锡兰岛西南海岸那些曲折如迷宫般的海湾与航线缓缓移动,指尖所过之处,仿佛有看不见的暗流在无声涌动。
“句将军,王司马,”戏清宴的声音打破了指挥室内的沉寂,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罗马鹰旗虽在曼泰港遭我重创,折损了舰队主力和那位骄横的统帅,然其根基未损,元气尚存。”他的指尖停在锡兰岛西南方向一个深入陆地的巨大海湾——卡卢塔拉湾,又向南滑过加勒那片曾经辉煌、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古老港口遗迹,“曼泰港陷落,其残部主力舰船虽焚毁,然溃兵必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精锐步卒、水手,或遁入西南山林深处,与那些剽悍不驯的‘辛哈拉’部落顽酋勾结;或乘快船散入远海星罗棋布的小岛,如毒蛇般蛰伏,舔舐伤口,只待其本土舰队跨越重洋,卷土重来。”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句扶和王平凝重的脸,随即展开一卷比初来时更加详尽的方略帛书,帛书边缘已因频繁的展开和手指摩挲而微微起毛:
“**其一,铁锁海疆!**”戏清宴的声音斩钉截铁,“当务之急,即刻增派‘飞鱼’快船十二艘。此船轻捷如燕,格物院新制‘千里镜’已随船配发,可视远物如近在咫尺。令其轮番巡视锡兰全岛近海,尤须昼夜紧盯西南卡卢塔拉湾及南部加勒港遗迹水域,此二处水道复杂,易于藏匿!于两地最险要的岬角、暗礁群外围,不惜人力物力,抢筑小型水泥烽燧堡!每堡屯精兵五十,配强弓硬弩、烽火台及信鸽房——龙编新运抵的滇南良种鸽,迅捷且耐远飞。遇不明船只靠近,三船合围查验,凡无我‘镇西都护府’勘合印信者,无论商船渔船,一律扣留,严加审讯!绝不可使其探得我虚实,亦不可令其接济岛上残敌!”
“**其二,犁庭扫穴,安靖后方!**”王平接口道,声音沙哑却透着铁血杀伐之气。他那布满厚茧、关节粗大的手指,像铁锤般重重按在地图内陆几处用朱砂醒目圈出的山脉标记上,尤其是那座孤峰耸立、易守难攻的“狮子岩”,“岛上溃散的罗马兵痞,正与那些冥顽不灵的‘辛哈拉’部落酋长勾连,凭仗这些山高林密的天险,时常下山袭扰我归顺的村寨,劫掠粮草,屠戮我示好的头人,其心可诛!末将已遣出三支‘无当’精兵,每队百人,配熟悉山林的归化向导,携带猛火油罐!”他眼中寒光一闪,“凡遇敌巢穴,能迫降则降,负隅顽抗者,火油焚之!绝其根本!同时,于港口及归顺土人部落设立‘互市司’,以我平价盐铁、布帛、陶器,公平换取岛上丰饶的肉桂、宝石、珍珠,严禁欺诈勒索土人!仿效永昌郡‘以夷制夷’之良策,招募归顺部落中勇猛忠诚的战士,组成‘巡山营’,授其坚固藤甲、劲力短弩,协防山中要道,清剿罗马与顽酋余孽!凡土人能举报藏匿罗马溃兵者,赏盐十斤,上好铁器一件!重赏之下,其心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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