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月亮像块被啃缺的饽饽,斜挂在四合院的砖墙上。何雨柱踩着青石板往屋里走,鞋底碾过一片不知谁洒落的煤渣,发出细碎的声响。巷口的路灯早早就灭了,唯有中院的公共水龙头旁,一盏煤油灯在风里晃出昏黄的光圈,映得墙根的青苔泛着冷意。
他缩了缩脖子,把夹袄又紧了紧。从师父家回来的路上,他特意绕开了护城河那条路,昨儿听说那儿又捞起个浮尸,虽说大概率是普通百姓,但在这敌特横行的年月,任谁心里都得犯嘀咕。怀里的饭盒还带着肖秋珍包的棉套,里头是给雨水留的糖醋小排,这年月糖比金子还金贵,师娘特意多放了半勺,油汪汪的香气隔着布都能闻见。
推开屋门,煤油灯芯子突突地跳了两下。五岁的雨水蜷在炕角,小辫儿散成一蓬杂草,脸贴着何雨柱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衫,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把饭盒搁在灶台上,火柴划亮的瞬间,墙上的影子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像座山似的罩住了整个土炕。
“哥?”雨水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你咋才回来?”
“师傅留我多说了会儿话。”何雨柱把温水灌进搪瓷缸,递到妹妹手里,“快喝口,师娘煮的梨汤,润嗓子。”他看着雨水捧着缸子咕嘟咕嘟地喝,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像麻秆,心里突然一酸——这年月,就算在鸿宾楼当学徒,每月那点粮票也仅够勉强糊口,更别说给妹妹补营养了。
后半夜他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间总听见胡同里有动静。先是野猫打架似的 ,接着是巡夜人敲梆子的声音,“平安无事喽——”那声音拖得老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他摸出枕头底下的螺丝刀,紧紧攥在手里,直到东边泛起鱼肚白,才敢合眼。
四合院的早晨是被扫帚声唤醒的。何雨柱睁开眼时,窗纸上已经洇着层淡金色的光。他套上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裤,趿拉着千层底布鞋来到中院,水池子边已经聚了几个老太太,正用铝盆接着公共水龙头的水,一边择菜一边唠嗑:“听说了吗?西直门粮店遭了抢,仨蒙面人扛着麻袋就跑……”
他蹲在墙角刷饭盒,凉水激得手指发疼。想起昨儿在师父那学的吊汤秘诀,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何大厨师吗?大清早的练什么把式呢?”
回头一看,许大茂正斜倚在门框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头发抹了生发油,梳得油光水滑。这小子比何雨柱大两岁,在国营钟表厂当学徒,平日里最爱扎堆儿听评书,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四合院没几个人爱搭理他。
“许大茂,你嘴上抹了蜜还是咋的?大清早的犯贱?”何雨柱擦了擦手,站起身来。他比许大茂高半头,阴影罩下来,顿时让对方矮了几分气势。
“嘿,你还别横!”许大茂梗着脖子往前凑了凑,“我可听说了,你昨儿在鸿宾楼给人端盘子,让客人指着鼻子骂‘没见识’,是不是真的?”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是他昨儿在副食店听人闲聊,说鸿宾楼新来了个小厨子,年纪轻轻就敢掌勺,心里头嫉妒得冒火,特意编了瞎话来刺挠人。
何雨柱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哟,你消息挺灵通啊?要不我跟杨老板说说,调你去后厨洗盘子?正好跟你爹作伴儿。”这话戳中了许大茂的痛处——他爹在鸿宾楼干了半辈子杂役,至今还在伙房搬煤块,这事向来是许大茂的忌讳。
“你——”许大茂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推搡,却听见东屋传来李奶奶的咳嗽声。老太太八十多了,耳背得厉害,却最爱管闲事,要是让她看见俩大小伙子在院子里动手,少不得要拎着拐棍出来骂上半个时辰。
“行,何雨柱,你等着!”许大茂甩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布鞋在青石板上踩出啪啪的响声。何雨柱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这小子过两天就要去学放映员,心里不由得感慨:这年月,人人都在为生计奔波,有的靠手艺,有的靠嘴皮子,各有各的活法儿。
鸿宾楼的后厨永远是热气腾腾的。何雨柱穿过大堂时,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八点,红木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副青瓷餐具,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捧着盖碗茶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袖口露出的金表链在晨光里闪了一下。
“柱子,快来!”杨老板站在后院,手里捏着张泛黄的菜单,“今儿有贵客,三号桌的主客点名要你掌勺。”他压低声音,眼里泛着精光,“是军管会的王科长,上个月在咱这儿办过席,对你做的葱烧海参赞不绝口。”
何雨柱接过菜单,指尖触到宣纸上暗纹的龙凤图案,心里微微一跳。军管会的人来吃饭,这可不是小事。他想起师父说的“只管做饭,不问吃客”,连忙把菜单折好揣进兜里,跟着杨老板往灶台走。
“师兄弟们,今儿给何师傅搭把手!”杨老板一拍巴掌,案板上的刀勺立刻响成一片。何雨柱扫了眼四周,只见张师傅正在剁肉馅,李师哥在发海参,王大姐在择菜,每个人的动作都干脆利落,透着股子默契。这就是鸿宾楼的规矩——不管来的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后厨永远是最讲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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