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大婚…紧要关节…”刘仁恭枯槁的手指死死捏着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疑虑如同两条毒蛇在他脑中撕咬。顾远可信吗?阿保机为什么不杀他…但他是唯一一个在阿保机兵锋下帮过自己的人!而且他现在也和阿保机撕破脸了?信中那“涕零再拜”的恳切,不似作伪…
去?还是不去?刘仁恭在巨大的胡床上蜷缩起来,锦裘裹紧了他衰老颤抖的身体。他死死盯着信纸,仿佛要将它烧穿两个洞。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对逆子、对契丹刻骨的恨意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朝门外嘶声喊道:“来人!传…传燕山卫指挥使赵霸!让他…让他速来见我!挑…挑最机灵、最能打、最忠心的三十个…不,五十个好手!随本帅密使…去石洲!”
契丹王庭,可汗金帐。
与晋阳的锐气、幽州的腐朽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草原特有的、混合着皮革、牲口、奶酒和权力的粗粝气息。巨大的金狼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金帐之内,铺着厚厚的熊皮地毯,巨大的铜盆里燃烧着熊熊的牛粪火,驱散着塞外的酷寒。帐壁上悬挂着强弓硬弩、镶嵌宝石的弯刀,无声地彰显着力量。
耶律阿保机踞坐于铺着白虎皮的巨大王座之上。他正值盛年,身形魁梧雄壮,面容如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虬髯浓密,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电,开阖间精光四射,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威严和草原霸主的剽悍。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与心腹将领的议政,正端起一碗温热的马奶酒。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帐内的平静。一名身着狼卫统领服饰、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壮汉,如同裹着一身血腥气般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带着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禀大汗!出事了!乃蛮部首领兀格鲁台…他…他派人送来急报,还有…还有这个!”他双手高高举起一物。
那是一个染血的皮囊。皮囊上沾满了泥土和干涸发黑的血迹,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
阿保机浓眉一拧,放下酒碗,沉声道:“讲!”
狼卫统领声音急促:“兀格鲁台首领说,他在巡视部落草场边界时,发现一支形迹可疑的队伍,其中一人试图脱离队伍,行踪鬼祟,被兀格鲁台头人亲自带人截住!那人悍不畏死,杀了我们两个勇士,重伤了兀格鲁台头人的亲卫队长!最后…最后被乱箭射死!在他贴身衣物里,搜到了这个皮囊!”
阿保机眼中厉芒爆闪:“可疑之人?皮囊里是何物?”
“是…是一封密信!用…用我们契丹的密文写的!”狼卫统领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信…信是写给大汗您的!署名…是顾远!”
“顾远?!”阿保机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雄壮的身躯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帐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这个名字,如同毒刺,瞬间挑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那个仗着古日连章老鬼的局、仗着那该死的“破军命格”预言而让他杀不得、又恨不得的“特勤”!那个被他死死按在石洲、父母捏在乃蛮部为质的“棋子”!
“信呢?!”阿保机的声音如同闷雷。
狼卫统领赶紧从皮囊中取出那份同样沾染了点点血污、皱巴巴的密信副本,双手呈上。
阿保机一把夺过,鹰目如电,迅速扫过那以契丹密文书写的文字。越是看下去,他脸上的肌肉越是紧绷,虬髯根根如戟般炸起,一股暴戾的怒气如同风暴般在他周身凝聚!信中对朱温、刘氏父子的分析,对他“圣略”的吹捧,看似恭顺,但字里行间那种隐隐的、试图操控局势的意味,以及“石洲虚实”、“重大关窍”、“面陈大利”的许诺,在他眼中,简直如同顾远隔空伸过来的、带着挑衅的爪子!
“好!好一个顾远!好一个‘面陈大利’!”阿保机怒极反笑,笑声却冰冷刺骨,震得金帐嗡嗡作响。“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被本汗捏在手里、父母为质的丧家之犬!也配在本汗面前玩弄心机?想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引本汗派人去石洲?他想做什么?借刀杀人?金蝉脱壳?”
他猛地将信纸攥成一团,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咯咯作响,几乎要将那纸团捏碎!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奔涌。顾远是他棋盘上一颗最不听话的棋子,更是他心头一根难以拔除的毒刺。古日连章那老贼做的局,那该死的束缚让他不能直接碾碎这颗棋子,但顾远每一次的异动,都像是在挑战他汗权的底线!
“大汗息怒!”帐下心腹将领们感受到可汗的滔天怒火,纷纷躬身。
“息怒?”阿保机眼中闪烁着豺狼般残忍狡诈的光芒,他缓缓松开手,那皱成一团的密信飘然落在熊皮地毯上。“本汗倒要看看,这条不安分的狗,到底在石洲布下了什么陷阱,又想玩什么花样!”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算计。
“传令!”阿保机的声音斩钉截铁,“着‘血狼’萧敌鲁,持本汗金狼头符,点一百狼卫精骑,即刻动身,赴石洲!”他盯着地上那团染血的纸,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狰狞的弧度,“告诉萧敌鲁,给本汗睁大眼睛!看清楚顾远的一举一动!更要给本汗盯死他石洲的每一分力量!若顾远真有不轨…哼!”他眼中杀机毕露,“乃蛮部那对老铁匠的性命,就是本汗给这条狗最后的警告!让他知道,狗链子,始终攥在本汗手里!”
三只无形的信鸽,带着截然不同的使命与杀机,已振翅飞向同一个风暴的中心——石洲。晋阳的锐气,幽州的惊惶,契丹的暴怒,即将在这座孤悬北地的城池轰然碰撞。石洲城头,顾远依旧独立于寒风中,玄色貂裘在暮色中几乎与城墙融为一体。他遥望着官道尽头最先扬起的、属于晋王使节周德威的滚滚烟尘,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中唯剩一片孤注一掷的冰寒。
“水已浑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呼啸的北风瞬间撕碎,“爹,娘,生路…只在乱局一线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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