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是不知道,今日史姐姐亲自去查验了新到的那批铁料,成色比上次还好呢!她可高兴了,说咱们的兵器坊又能打造一批上好的刀剑了。还有盐仓那边,左头领被史姐姐瞪着看着,吓坏啦!保证不敢乱去翠烟阁啦,还老老实实带着人把最后一批存盐都入了库,账目清点得明明白白,我让账房老孙头核对过了,分毫不差!李头领前几日输掉的钱,听说偷偷找他那个开赌坊的兄弟借了填窟窿,被王大哥撞见后,他又被狠狠训了一顿,今儿个也蔫头耷脑地跟着去巡查铁道了……”
她声音清脆,条理分明,将手下那些“大将”们的动向、石洲盐铁运转的关键节点,娓娓道来。时而说到史迦的雷厉风行,她眼中满是钦佩;说到左耀终于老实干活,她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说到李襄被王畅教训,她又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家长里短,但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清晰勾勒出石洲这个庞杂机器目前运转良好的图景。
顾远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的脸上。昏黄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肌肤泛着柔润的光泽,那双灵动的眼睛闪烁着聪慧的光芒。这副娇小玲珑的身躯里,蕴藏着令他惊叹的能量和智慧。从她以孱弱之躯、顶着巨大压力,在他不得已离开后却稳住石洲局面开始,她就一次次证明了自己绝非温室里的娇花。她心思缜密,手段圆融,将盐铁这等命脉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北斗七子,五毒教教众很多老人中,这些当之无愧的老江湖都对她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听从调度。
“我的洛儿,”顾远忍不住低笑出声,胸腔因笑意而微微震动,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骄傲,“真是我的女诸葛。没有你,我这石洲城,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想起自己初来石洲时,这姑娘还是个带着几分怯生,又带着几分任性和柔弱黏人,如今却已能在这龙蛇混杂之地运筹帷幄,这份蜕变,让他既心疼,又无比自豪。
乔清洛被他蹭得痒痒,咯咯笑着躲闪,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女诸葛呀,尽会取笑人!还不是你教得好?再说了,我不管着点,难道看着咱们的家业、看着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根基,被他们给败光了?” 她嘴上嗔怪,眼中却盈满了被爱人夸赞的甜蜜和满足。
“是是是,夫人教训得是。”顾远从善如流,笑着应和,手指轻轻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为夫的石洲能有今日,全赖夫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刻意用上了戏文里的腔调。
“油嘴滑舌!”乔清洛被他逗得笑靥如花,握起小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胸口一下,“我看你真是太坏了!尽学那些地痞说些不着调的话哄人!”
两人笑闹着,小小的书房里充满了难得的温馨与旖旎。顾远暂时忘却了毒蛇九子的阴霾,忘却了幽州的诡谲,忘却了阿保机如芒在背的威胁。此刻,他只是一个拥着爱妻,享受着片刻安宁与欢愉的普通男人。乔清洛在他怀中巧笑倩兮的模样,如同一剂最有效的良药,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与疲惫。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馨甜蜜,却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瞬间映照出他之前那个利用婚礼设局的念头是何等的……冷酷无情!
就在两人笑闹渐歇,乔清洛满足地靠在他怀里,小手习惯性地护着自己小腹,脸上带着恬静笑容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尖锐的愧疚感,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猛地刺穿了顾远的心脏!那疼痛如此清晰,让他环抱着她的手臂都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低头,凝视着她毫无防备、全然信任的睡颜,她似乎有些倦了,眼皮开始打架,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们的骨肉,一个凝聚了他们所有爱与期待的小生命。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在目前这乱世旋涡中唯一可以完全卸下心防、展露脆弱的人。她在他最危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以命相搏替他守住了石洲基业;她怀着身孕,却依然殚精竭虑,为他打理着维系命脉的盐铁事务,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为让他能少些后顾之忧。她的聪慧、她的坚韧、她的付出、她对他毫无保留的爱……这一切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而他呢?他回报了什么?
他竟然……竟然想过要将这样一位全心全意爱着他、为他付出一切的妻子,连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置于险境!让她成为自己捕杀“毒蛇”的诱饵!让她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成为一场血腥阴谋的中心!
“冷血……”顾远在心中无声地唾骂自己,一股强烈的后怕瞬间攫住了他,让他遍体生寒,如同坠入冰窟。如果黄逍遥没有来,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地执行了那个计划……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想象,当婚礼的喜庆被刀光剑影和背叛的鲜血撕裂时,清洛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心如死灰的绝望?还是……对他这个丈夫刻骨铭心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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