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顾远心中无声地嗤笑,那是一个在乱世旋涡中比黄金更耀眼,也比琉璃更易碎的奢侈品。他能活到今天,从拜火教的悬崖边,爬到如今能在多方巨鳄间游走、甚至利用他们的位置,靠的从来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洞悉人性幽微的毒辣眼光和永远留一手的算计。
然而,在这片被自己搅得更浑的泥潭里,总需要几块相对稳固的踏脚石。
王畅:这个名字如同磐石般首先浮现在他心头。那张倔强的脸,赌上性命的“逼宫”谏言,历历在目。王畅的忠诚,是淬过火的铁,是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倔牛。他不懂变通,甚至有些时候显得愚忠得可笑,但正是这份近乎偏执的耿直,让他成为顾远心中最无需怀疑的存在。他若说赫红有异心,哪怕只有一分怀疑,也必是看到了什么确凿的、令他无法忽视的蛛丝马迹。这份直觉,是王畅陪同自己在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本能,比任何誓言都可靠。史迦,那个五毒教主,同样如此。为了阻止自己“沉沦温柔乡”,多少次了,这次不惜与王畅联手“逼宫”,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每次的动机或许更复杂些,这次是掺杂着对石洲基业的担忧和对清洛腹的在意,但其核心,依旧是对自己这个位置的绝对维护。这两人,是可以将后背,甚至性命暂时托付的基石。
邹野: 顾远的指尖在“邹”字上轻轻一点。老四。他是自己早已布下的暗棋,是藏在自己影子里的眼睛。潞州战后,自己伤势未愈,表面沉溺养伤与乔清洛的温柔,暗中将最重要的监视任务交给了这个心思缜密、行动如豹的心腹。邹野的忠诚,有是源于歃血为盟的兄弟情义,有是源于对自己手腕的敬畏和对他个人能力的绝对认可,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余生——自己心心念念的史迦!史迦的婚事自己确实想帮忙,一是对阿古拉的愧疚,二是对她的感激。邹野对史迦的感情,在他的赤磷卫耳目下,怎么可能隐藏的住?史迦这姑娘自己知道,太以大局为重,自身仿佛一直忽略,她对老四并不反感,自己答应老四,老四这个痴情的聪明人也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是自己延伸出去的手,是自己意志的无声执行者。刚才假意沉沦、引得北斗诸子与史迦王畅“逼宫”的那场戏,正是邹野在暗中配合,将姬炀的夜宿美妾、李襄的豪赌烂账、左耀的挪用寒铁私会情人等一桩桩、一件件“罪状”在关键时刻抛出,配合自己以雷霆手段瞬间压制全场。邹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张自己掌控全局的底牌,他的忠诚,目前毋庸置疑,因为他与自己利益深度绑定。
至于其他人……
顾远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刚才的情景。自己佯装重伤未愈、沉湎女色,实则因武当山下蓝誉道长的奇遇,不仅伤势尽复,功力更是突飞猛进,远超他们想象。当王畅和史迦带着满心忧虑和愤怒闯进来,当姬炀、李襄、左耀甚至黄逍遥都带着或担忧、或不满、或试探的眼神紧随其后时,自己骤然爆发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睛。那碾压般的实力展现,瞬间浇灭了他们所有的躁动和自以为是的判断。
接着,就是邹野的“适时”出现。他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每个人看似隐秘的“私心”:姬炀那燕子矶的契丹美妾,夜夜笙歌。李襄那城西地下赌坊的常客,债台高筑。左耀那挪用打造兵器的珍贵寒铁,只为博翠烟阁头牌小芳一笑,打些华而不实的首饰。李鹤倒是没什么黑料,但那沉默之下是对乙室部血仇的执念,因仇家“病死”而陷入迷茫。黄逍遥那与赫红私下密切联络,情愫暗生。
顾远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王畅是震惊后的羞愧和对自己眼拙的动摇;史迦是愤怒与后怕交织;姬炀、李襄、左耀三人则是被当众揭穿隐秘的惶恐与无地自容,那瞬间的惊惧如同烙印刻在他们眼底;李鹤依旧阴郁,但眼中闪过一丝被理解被证明清白的波动;黄逍遥则是秘密被骤然曝光的苍白与慌乱。
而他们之后的表现,更是印证了这场“敲打”的成效:王畅改了口,从原来一直的老顾变成了夹带着深深愧疚和臣服的“主上”。
李襄再开口时,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敬畏和距离感,自称“属下”。
左耀和姬炀,在史迦愤怒的目光逼视下,更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黄逍遥,刚才在书房里,从始至终,都是“主上”不离口,那份急切辩解的姿态,固然有为情所困的成分,但更深层里,何尝不是对自己权威的确认和对自身“失职”的弥补?
“歃血为盟?兄弟相称?”顾远心中再次泛起冰冷的涟漪。那是乱世中聚拢人心的手段,是画在纸上的大饼。真正的纽带,从来都是利益的捆绑、力量的威慑和隐秘的把柄。刚才黄逍遥那一声声情真意切却也小心翼翼、恭敬无比的“主上”,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场精心策划的“假沉沦-真镇压-揭老底”的戏码,如同一柄重锤,彻底砸碎了北斗七子内部可能存在的、因自己的不注意而滋生的轻视或松散。将他们从“兄弟”的幻觉中,重新打回了“主上”与“属下”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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