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黄逍遥拼命想锁住的秘密之锁。
黄逍遥的脸“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他跪在冰冷的砖地上,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晃,仿佛被抽去了脊梁。方才那份为心上人辩驳的急切和孤勇,在这句轻飘飘的问话下,瞬间冰消瓦解,只余下被洞穿秘密的狼狈和恐慌。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半晌,才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因为……因为属下……心仪赫姑娘。”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顾远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自潞州战后……属下……便时常与她……有书信往来。”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砸在地上。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灯光在黄逍遥低垂的头顶跳跃,映照出他紧绷的颈项和微微颤抖的肩膀。紫檀木案几上那盏孤灯的火苗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不再摇曳,凝固成一个静止的光点。顾远放在案几边缘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腹缓缓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木纹,那细微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沙漏中缓缓流淌的沙粒,一下下敲打在黄逍遥的心上。
这漫长的沉默,是无声的酷刑。黄逍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终于,阴影中传来顾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下去。”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道更深的催命符。
黄逍遥如蒙大赦,又似被推上更险峻的悬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再不敢有丝毫隐瞒,语速极快地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是!主上!属下不敢隐瞒!赫姑娘她……她曾突然传信与我!信中言及,她在幽州那边的暗桩传来紧急密报!刘仁恭和刘守光父子彻底闹翻了,刀兵相见!更可怕的是,有风声说……说阿保机可汗的鹰犬已经秘密介入了!”黄逍遥的声音因紧张而带着颤音,“阿保机……他扶持刘守光对付他爹刘仁恭!幽州那边现在就是一团乱麻!而最要命的是,赫姑娘在信中说……说幽州暗桩那边有极隐晦的线报提到,阿保机……他似乎察觉到了您在石洲的踪迹!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您!”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恐惧和焦虑:“赫姑娘怕极了!她怕您有危险!所以……所以她立刻动用了她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毒蛇九子中她最信任的几个黑蛇卫,暗中撒了出去,四处搜寻您的确切行踪!她说,无论如何,要确保您的安全!她还……她还特意叮嘱我,让我务必留神,留意……留意我们北斗七子其他几位哥哥的动向!”黄逍遥一口气说完,几乎虚脱,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声清晰可闻。
“幽州暗桩?”顾远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微澜,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顾哥,您……您也知道,幽州暗桩,这……这只有我们北斗七子兄弟七人,还有……还有毒蛇九子当中九蛇他们知道!”黄逍遥急切地补充,“赫姑娘就是怕这个节骨眼上,暗桩那边出事,很可能就是我们内部有人……有人生了异心,会对您不利!她才格外紧张!”
"我听了赫姑娘的话,暗中调查了王哥他们!越调查让我越想越害怕!我暗中和她联络,对消息,她说手下好像心越来越不齐!她怀疑是银兰,因为这个女人最近老是行为怪异!我这面更感觉诡异!除了王哥,二哥和三哥经常在一起,不知道夜里去干了什么?四哥五哥在一起好像说要去玩乐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六哥老是沉默寡言,基本上现在老不和我们在一块,我摸不准……因此经常见赫红的黑蛇卫和她联系……"
顾远的目光在昏暗中变得更加深邃幽暗。黄逍遥的陈述,像一块块拼图,将他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了下去,却又在另一处掀起了波澜。他脑中飞快地闪过北斗七子每个人的面孔和行踪:
老大王畅,耿直忠诚,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联合史迦“逼宫”劝谏自己勿要沉沦,忠心毋庸置疑。
老二姬炀,老三李襄?燕子矶的契丹美妾,城西地下赌坊的疯狂赌局……他们的夜半失踪,是沉溺温柔乡和赌瘾。老四邹野,自己最可托付的心腹,他的“玩乐”,实则是奉了自己的密令,暗中监视着他们。老五左耀——那个痴迷翠烟阁头牌小芳的家伙,挪用珍贵寒铁去打首饰讨好佳人,私下不知还倒腾了多少东西……
老六李鹤……那张总是沉默阴郁的脸浮现在眼前。他母亲被乙室部贵族虐杀的仇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顾远曾答应替他复仇,可潞州之战刚过不久,金牧那面密报传来,那个仇家竟病死了。李鹤的迷茫和愈发孤僻,似乎也说得通了。
这些信息,与黄逍遥此刻的汇报,丝丝入扣。他确实没有说谎。至少,在描述北斗七子其他人动向这一点上,是真实的。那么,他力保赫红的这份急切,这份情意,这份关于幽州暗桩和阿保机动向的情报……可信度骤然升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