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封宇川艰难地开口,想劝慰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顾远的手指缓缓松开了刀柄,那恐怖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瞬间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再次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只是,封宇川敏锐地捕捉到,在杀意敛去的那一刹那,顾远那隐在阴影中的下颌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喉结也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什么的迹象。
“知道了。”顾远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看好血蟾。按计划行事。”
说完,他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彻底融入谷地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瘴气之中,消失不见。
封宇川依旧单膝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直到顾远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主公消失的方向,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主公他…早已在心底接受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阿古拉…恐怕真的…
所以,主公那平静之下,是焚尽八荒的怒火和…蚀骨剜心的痛!他只是将那滔天的情绪,死死地压在了那副掌控一切、无懈可击的躯壳之下。而他所有的愤怒与痛苦,都将化作毁灭的雷霆,降临在金蜈圣手的头上!
封宇川毫不怀疑,主公此去毒龙寨,绝不会仅仅是“会一会”金蜈圣手。他会用最残酷、最缓慢、最令人绝望的方式,让那个囚禁他爱妻、间接导致其“陨落”的老匹夫,尝尽世间所有的痛苦!
一股寒意再次从封宇川心底升起。他不敢再想下去,猛地起身,快步走向安置血蟾的石洞。他必须确保这颗“棋子”在关键时刻能顺利引爆,为主公的复仇之火,添上最猛烈的一笔!
苗疆的夜,深沉得如同墨汁。远离了血腥厮杀的漩涡中心,在一处极其偏远、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幽谷深处,几座简陋的吊脚竹楼依偎在陡峭的山壁旁。竹楼下方,是奔腾咆哮的墨绿色毒涧,散发着刺鼻的腥气。上方,则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瘴气,隔绝了星月。
其中一座竹楼的二层,窗户缝隙中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昏黄灯火。
屋内陈设简陋得近乎寒酸。一张老旧的竹榻,一张磨得发亮的矮桌,几把竹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苦涩味道。竹榻上,阿古拉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覆着一块湿冷的布巾。她身上盖着粗糙但干净的麻布薄被,露出的肩头和手臂上,布满了已经结痂的伤痕、擦伤和被毒虫噬咬后留下的青紫肿胀。她的气息微弱而紊乱,显然伤势未愈,又经历了长途奔逃的煎熬和惊吓,身体与精神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位穿着靛蓝色洗得发白、打满补丁苗衣的枯瘦老妇,正坐在竹榻边的矮凳上,用一把小石臼,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小心翼翼地捣着几味晒干的草药。她动作很慢,很专注,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麻木与平静。偶尔,她会停下动作,伸出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轻轻探一探阿古拉的额头,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造孽啊…”老妇低声叹息,声音沙哑如同枯叶摩擦,“这女娃儿…命真苦…”
就在这时,竹楼外死寂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急切和某种煽动性的呼喊声,穿透了浓重的瘴气和毒涧的咆哮,隐隐约约地传入了竹楼:
“……青蝎娘子之徒阿古拉夫人!已率中原义士入苗!剿灭拜火邪教!驱逐李克用爪牙!解我苗疆倒悬之危!拜火教、李克用之流,于苗疆已尽数伏诛!!”
“……凡我苗疆儿女!渴望独立!渴望太平!速速归顺阿古拉夫人麾下!共享安宁!!”
“……金蜈圣手倒行逆施!囚禁亲女!欲独霸苗疆!断绝我等生路!实乃苗疆公敌!……”
那声音似乎运用了某种传音秘术,虽隔得远,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般在幽谷中回荡,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钻入了竹楼之中!
竹榻上,原本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阿古拉,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唔…”一声极其痛苦、却又带着某种奇异悸动的呻吟,从她干裂苍白的唇间溢出。
捣药的老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竹榻上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中的石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浓重的黑暗,又看向竹榻上的阿古拉。
只见阿古拉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似乎在拼命挣扎!她放在薄被外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粗糙的麻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远…远…”她破碎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老妇惊愕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
那清晰的呼喊声再次传来,更加洪亮,更加迫近!如同战鼓擂响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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