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如同黏稠的胶,死死裹住整个船队。宝儿站在 “满剌加” 号的艉楼上,望着瘫软在桅杆上的帆布,眉头拧成了疙瘩。甲板的木板被烈日烤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度。远处的海面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涟漪,仿佛整片大海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赤道特有的毒辣阳光,毫不留情地倾泻而下。
“夫人,淡水储量只剩三成了。” 哈桑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本被汗水浸湿的账本,“而且……” 他顿了顿,掀开一旁木桶的盖子,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高温让木桶里的淡水变质得太快,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起风,我们就撑不住了。”
宝儿凑近一看,原本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白沫,水体浑浊不堪。她捏着鼻子盖上桶盖,目光扫过甲板上东倒西歪的船员。不少人面色潮红,虚弱地靠在船舷边,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说胡话 —— 这是中暑的症状。陈阿福正在给一名晕倒的水手喂藿香正气散,药香混着腐臭的水味,在闷热的空气中愈发刺鼻。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每人每日的饮水量减半。” 宝儿沉声道,“再把所有能遮阳的物件都找出来,绝不能让兄弟们被太阳生生烤死。” 她转身看向阿里,少年正咬着嘴唇,脖颈间的铜铃早已被汗水浸透,“阿里,你带着人,用棕榈叶编织遮阳棚,先把淡水桶和火药库遮起来。”
阿里立刻点头,带着几名年轻水手跑开了。宝儿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叹气。满剌加的少年终究还是太稚嫩,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难熬。赤道无风带,这个令所有航海者闻之色变的海域,此刻正如同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的船队死死困住。
哈桑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突然眼睛一亮:“夫人,我或许有办法制取淡水!” 他快步跑回船舱,片刻后,抱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铜制器具出来 —— 那是他改良过的阿拉伯蒸馏器,细长的冷凝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蒸馏器可以利用海水制淡水。” 哈桑一边说着,一边指挥水手们搬运海水,“将海水加热煮沸,蒸汽通过冷凝管冷却后,就能变成干净的淡水。只是……” 他看了看船上所剩不多的柴火,“燃料不够,我们必须节省着用。”
宝儿沉思片刻,下令道:“把厨房的柴火集中起来,优先供应蒸馏器。至于伙食,暂时改为干粮就水,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转身望向海面,突然想起什么,“哈桑,你不是会日光蒸馏法吗?能不能教教大家,用这个法子应急?”
哈桑一拍脑门:“我竟把这个忘了!” 他立刻招呼船员们围过来,赤脚站在滚烫的甲板上,开始演示:“取一块干净的绢布,覆盖在盛有海水的木桶上,再用重物压住边缘。阳光照射下,海水蒸发成水汽,会在绢布上凝结成水珠,沿着边缘流入凹槽,这便是淡水。”
船员们纷纷点头,开始动手制作简易的日光蒸馏装置。一时间,甲板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桶,覆盖着雪白的绢布,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阿里带着人编织的遮阳棚也已初见雏形,宽大的棕榈叶层层叠叠,为甲板撑起一片阴凉。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随着时间推移,中暑的船员越来越多。宝儿看着痛苦呻吟的兄弟们,心急如焚。突然,她想起在泉州时,老人们常说 “晒背驱邪” 的法子,或许在这绝境中能派上用场。
“传令下去,每日正午,全员裸背晒太阳,半个时辰即可。” 宝儿的命令让众人一愣,但看着她严肃的神情,无人敢质疑。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船员们褪去上衣,在遮阳棚的阴影边缘一字排开,背对太阳。汗水顺着脊梁滑落,在滚烫的甲板上瞬间蒸发。
“这法子不仅能逼出体内湿气,还能利用高温杀菌。” 宝儿一边解释,一边帮着陈阿福给船员涂抹薄荷膏,“大家忍一忍,熬过这几日,等风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夜晚降临,本以为能稍稍缓解酷热,可赤道的夜依旧闷热难耐。月光洒在海面上,泛着诡异的银光,整个船队如同漂浮在一片液态的银汞之上。宝儿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听着蒸馏器发出的咕嘟声,计算着淡水的产量。二十石,看似不少,但对于整个船队来说,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哈桑抱着罗盘,反复确认方位:“夫人,我们已经被困了七日,按照星象推算,再往南走半日路程,或许就能脱离无风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却也难掩疲惫。
宝儿点点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北极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困境。她握紧腰间的短剑,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兄弟们闯过这一关。
就这样,在煎熬中又度过了两日。帆布依旧垂头丧气地挂在桅杆上,淡水的储备已到了警戒线。船员们的眼神中开始出现绝望,有人甚至开始喃喃自语,祈祷妈祖和安拉能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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