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蘅芜院
铜漏滴答声里,兰芷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眉,指尖掠过鬓边新换的竹节银簪——簪头“慧心”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是昨夜盛老太太着人送来的暗语。窗外忽有动静,翠微顶着一头霜花掀开棉帘,怀中账册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姑娘,崔妈妈按您说的,把三年前的田庄旧账都偷摸寻来了。”
案头油灯爆了个灯花,将“灾银三百两”的朱笔批注映得忽明忽暗。兰芷捏着账册边缘的手指骤然收紧——这笔银子记在“北方永宁县庄子”名下,批注里写着“赈济蝗灾”,可她分明记得,前世那场波及江南的蝗灾发生时,永宁县明明是个连蝗虫都绕着走的富庶之地。
“去备辆青帏车,”她将账册塞进暗纹锦囊,“就说我要去城郊静安寺替大姑娘祈福。”铜镜里映出她眼底的青黑,翠微欲言又止,终究只默默将狐裘披在她肩头——自林噙霜倒台后,姑娘房里的灯就没在子时前灭过。
巳时·王家田庄
牛车碾过结霜的田埂,兰芷隔着青纱帘子望着远处秃树杈上的寒鸦,忽然攥紧了袖中从盛府库房顺来的鱼鳞册。老管家王忠弓着背立在泥墙根下,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浑浊的眼尾堆着笑:“三姑娘怎的亲自来了?粗鄙地方,快屋里坐。”
土炕上的茶盏落着薄灰,兰芷指尖碰了碰杯沿,忽然盯着墙上挂的蓑衣轻笑:“去年秋收时雨大,这蓑衣可曾借给佃户?”王忠的笑僵在脸上,干巴巴道:“姑娘说笑了,庄子上哪有多余蓑衣......”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
她猛地掀帘出去,只见个五六岁的男孩被按在石磨旁,粗壮的婆子正举着笤帚要打。孩子胳膊上的旧布衫破得漏出棉絮,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怎么回事?”兰芷踏过结冰的水洼,锦鞋尖儿瞬间染了泥。
婆子认得她是盛府嫡女,慌忙福身:“这小崽子偷粮仓的粟米......”“住口!”兰芷盯着男孩攥得发红的拳头,那里分明只有几颗干瘪的野枣。她蹲下身替孩子理好衣领,抬头时目光如刀:“王忠,把今年的佃租账册拿来。”
未时·仓房
霉味混着鼠臊气扑面而来,兰芷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看着王忠哆哆嗦嗦捧来的账册冷笑。账面写着“永宁县庄子年产粟米三千石”,可她脚下踩着的粮囤空空如也,唯有墙角堆着几袋掺了沙土的陈米。
“三姑娘明鉴,”王忠扑通跪下,额头磕在冻硬的土地上,“都是周显那狗东西!他三年前拿了林小娘的帖子,说要借庄子走账......”兰芷瞳孔骤缩,指尖重重叩在账册“灾银”条目上:“这笔银子哪去了?”
老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抓向她的裙角:“姑娘去问......问村口的李屠户......”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翠微脸色煞白地撞开门:“姑娘!老爷派了护院来......说您私自出府不合规矩!”
兰芷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鱼鳞册,忽闻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她转身时瞥见墙根草垛后闪过半片灰衣角——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腰间挂着的玉佩却隐约刻着“盛”字纹。
申时·回城路
青帏车里,兰芷借着暮色摊开从李屠户家搜来的借据。泛黄的宣纸上,“周显”的签名歪歪扭扭,落款日期正是账册上“灾银”支出的次日。借据金额三百两,用途写着“购粮赈灾”,可附页的收粮人签字栏却是空白。
“姑娘,您瞧这......”翠微举着从王忠枕头底下翻出的银锭,錾刻的“盛府公中”字样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兰芷捏着银锭忽然轻笑,这分明是她前日让人熔了林噙霜私库金锭重铸的,不想竟成了敲打老鼠的棍棒。
车帘突然被掀开,冷风吹来几片雪花。前头赶车的护院沉声道:“姑娘,城门要关了。”兰芷隔着帘子望去,巍峨的宣武门已在暮色中露出轮廓,却见城门下围着一群人,中间停着辆被劫得破烂的马车,车辕上斜插着半面勇毅侯府的鎏金令旗。
她猛地攥紧银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下章预告里外祖家遭劫的消息竟提前传来。想起寿安堂那幅带钤印的山水画,还有盛老太太说“赤子之心需有锋芒”时的眼神,兰芷忽然伸手按住翠微的手:“绕小道去寿安堂,从角门进。”
酉时·寿安堂
崔妈妈挑亮烛火时,兰芷正对着桌上摊开的两份账册皱眉。盛府的“灾银”记录与勇毅侯府的马车劫案,中间竟隔着同样的三百两数目。她指尖划过借据上的墨痕,忽然想起王忠提到的“周显借庄子走账”——难道外祖家的劫案,竟与盛府的贪墨有关?
“姑娘,老太太请您去暖阁。”崔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忧心,暖阁里飘来熟悉的沉水香。盛老太太斜倚在美人榻上,膝头盖着的正是兰芷今早送来的狐裘,指尖正摩挲着块染血的玉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