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染新色
暮春的风裹着桑蚕吐丝的微响,掠过楚地织坊的木窗。李婶蹲在染缸旁,指尖蘸了点紫色染料,在白坯布上轻轻一抹——那抹紫浓得像浸了碾碎的紫玉,漾开时连缸沿的青苔都染了三分艳色。织工阿桃捧着刚织好的“五彩楚锦”跑进来,布面上稻穗纹金灿灿的,鲤鱼纹红得活泛,连缀的云纹用的正是这缸新染的紫,在阳光下瞧着,竟比西域番红花染的还鲜亮些。
“婶子,燕郡来的商队又催货了,说上次那批锦缎在郡里的市集上,不到半日就被抢空了!”阿桃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手指在锦面的鲤鱼鳞纹上轻轻摩挲,“您瞧这颜色,比上个月用蜀郡紫草染的还正,摸着手感也软和。”
李婶却没阿桃那般轻松,她起身拍了拍沾在布裙上的染料残渣,目光落在墙角堆叠的空布包上。那些布包上还印着蜀郡商号的戳记,上个月刚从蜀地运来的紫草,这才不到二十天,就用得只剩些碎末了。她掀开另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少量番红花,那是西域商队冬天带来的,每斤的价钱能换三石粟米,如今也只剩个底儿。
“红火是红火,可这染料耗得太快,成本也跟着往上蹿。”李婶眉头拧成个川字,声音压得低了些,“蜀郡到咱这儿,光运紫草的车马费就占了三成成本;西域的番红花更金贵,商队说今年丝路那边不太平,下次来说不定要涨价。照这么下去,咱织锦赚的钱,大半都得填进染料的窟窿里。”
阿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楚锦,小声道:“那可咋整?总不能不用这些染料吧?咱这五彩楚锦,就靠这紫和红撑着气色,换别的染料,颜色要么发灰,要么洗两次就褪了。”
李婶没说话,转身走到织坊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发愣。楚地多山,溪流纵横,春天里满山都是不知名的花草,她小时候跟着娘上山采桑,好像见过山阴处有开紫花的植物,只是那时候没在意,不知道能不能用来染色。要是……要是楚地能自己种染料,不用再依赖蜀郡和西域,那织坊的日子就能松快多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婶就快步往秦斩的郡府走。秦斩刚处理完春耕的事,案上还摊着农官送来的粮种记录,见李婶进来,连忙起身让座:“李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织坊那边有难处?”
“秦大人,还真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李婶把染料成本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补充道,“我想着咱楚地山多,说不定山里就有能染色的花草,就是我年纪大了,进山不方便,想请您派些巡守队员帮忙找找,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秦斩听完,立刻拿起案上的笔,在竹简上记了几笔:“这事重要,染料是织坊的根本,能在本地找到替代品,不仅能省成本,还能让更多村民跟着受益。我这就安排巡守队进山,让他们多带些懂花草的老人,仔细寻访山阴和溪边的植物,务必把能染色的都找回来。”
第二天一早,巡守队的队长老周就带着五个队员出发了。他们背着干粮和水囊,沿着山涧往深处走,楚地的山多是石灰岩,山路崎岖,溪边的青苔滑得很,队员小王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被石头划了道口子,他咬着牙爬起来,笑着说:“只要能找到染料,这点伤不算啥,等织坊赚了钱,咱楚地的日子就更有奔头了。”
老周带着队员在山里转了三天,每天都要翻两三座山,晚上就住在山洞里。第三天下午,他们走到一处背阴的山坡,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队员老陈指着坡上的植物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植物,枝头开着一串串紫花,花瓣薄得像绢纸,风一吹,紫色的花瓣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老周蹲下身,摘了一朵紫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点花瓣上的汁液,在手背上抹了抹——那汁液是深紫色的,干了之后也没褪色。
“这花看着像是能染色!”老周眼睛一亮,又带着队员往溪边走,刚走到溪边,就看到岸边长着成片的茜草,叶子呈披针形,根是红褐色的。老周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茜草的根能染红色,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他挖了几株茜草,连同那紫花一起,小心地放进布囊里,带着队员往回赶。
回到郡里时,已是傍晚,老周没歇脚,直接把紫花和茜草送到了织坊。李婶正和阿桃整理织好的锦缎,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去,接过布囊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这紫花我认识,小时候在山里见过,叫‘山紫英’;这茜草的根能染红,我娘以前用它染过土布,只是那时候没想着用来染锦缎。”
当天晚上,织坊的灯亮到了半夜。李婶带着阿桃和两个老织工,把山紫英的花瓣摘下来,晒干后放进锅里,加了些草木灰煮水。水慢慢变成了深紫色,冒着淡淡的香气,李婶把一块白坯布放进去,不停地搅拌,布坯渐渐吸饱了颜色,捞出来晾干后,那抹紫比蜀郡紫草染的更透亮,用清水洗了两次,也没见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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