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的夜,沉得如同凝固的墨块。没有灵气滋养,星空也显得格外吝啬,只有几粒微弱的星子,疏落地钉在厚重如铁的夜幕上。萧遥躺在简陋茅屋的硬板床上,却比在时光湍流中挣扎更不踏实。一种无形的、来自整个世界根基处的恶意,如同冰冷粘稠的油,渗透进他每一寸感知。灵气?早已是奢望。此刻,连空气都仿佛带着迟钝的敌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强行吞咽下粗糙的砂砾,摩擦着喉管肺腑。这便是被标记为“非法存在”的窒息感。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漏进的一线惨淡月光。那只曾撕裂虚空、掌控雷霆的手掌,此刻在昏暗光线下,竟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如同最劣质的瓷器上爬行的裂痕,又似某种无形的锁链,正一点点勒紧他的存在本身。这是天道标记的具象化,是“修正”之力在他这具“错误”躯体上留下的烙印。
“呼……”一声悠长而压抑的吐息在死寂的屋内散开。萧遥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令人心悸的痕迹。他需要静,需要在这无孔不入的排斥和修正阻力中,找到一丝喘息之机,哪怕只是让欺天石那微弱的光芒,多稳定一瞬。
然而,这方被遗忘的世界夹缝,并未因他的隐忍而赐予安宁。
战红缨盘膝坐在萧遥茅屋对面的低矮石屋屋顶。她并非在吸纳灵气——此地贫瘠得令人绝望。她只是习惯性地打磨着那柄与她生命等重的战戟。粗糙的磨刀石刮过冰冷的戟刃,发出单调而执拗的“沙沙”声,是她与这片死寂对抗的唯一方式。
突然,那“沙沙”声毫无征兆地中断。
战红缨猛地抬头,那双总是燃烧着纯粹战意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村庄东头那片稀疏的枯木林。没有风声,没有兽吼,只有一种……被彻底锁定的、毛骨悚然的死寂瞬间笼罩下来。比以往任何一次天罚或法则陷阱降临前,都要更沉重,更粘稠!
“来了!”她心中警兆如火山爆发。不是天道直接的惩戒,而是带着某种更冰冷、更精确的……杀伐意志!
几乎在她念头闪过的同一刹那,异变陡生!
“呜——!”
一阵无法形容的尖啸骤然撕裂了余烬村死水般的宁静!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冰冷摩擦,尖锐地刮擦着所有生灵的意识!
整个村庄像是被投入了冰窟。屋顶、地面、篱笆、枯草……一切暴露在外的物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一层浓重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白霜!空气的温度瞬间暴跌,刺骨的寒意无视墙壁的阻隔,疯狂地钻进每一间茅屋。熟睡的村民在梦中发出惊恐的呓语,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法则之霜!”战红缨瞳孔骤缩。这不是自然气候,这是天道规则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抽取了“温度”这一基础法则后,形成的具象化排斥!天道的力量,竟被引动了?
“萧遥!”战红缨一声厉喝,人已如离弦之箭般从屋顶弹射而起,战戟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罡芒,不再是纯粹的攻伐,而是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燃烧着武道意志的赤金屏障,悍然挡在萧遥茅屋的正前方!
就在屏障刚刚成型的瞬间——
咻!咻!咻!
三道纯粹的、仿佛由虚空本身凝结而成的漆黑箭矢,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浓重的霜雾,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目光捕捉的极限,直射茅屋!箭矢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留下三道短暂扭曲的黑色轨迹。箭身之上,缠绕着无数细碎跳跃的法则符文,带着湮灭一切的冰冷意志!
“轰!轰!轰!”
三支黑箭精准无比地撞击在战红缨全力撑开的赤金屏障上!
震耳欲聋的爆鸣炸开!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席卷,将附近的几座茅屋顶棚掀飞,枯枝败叶被绞成齑粉!战红缨如遭雷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双脚深深陷入屋顶的石板,犁出两道深沟!她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虬龙般暴起,赤金屏障剧烈震荡,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上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那箭矢携带的,不仅是物理的冲击,更有直接针对神魂、针对存在本身的法则侵蚀之力!
她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赤红的眼眸中战意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生死压迫下燃烧得更加炽烈纯粹!武道意志!她的意志便是屏障!
茅屋的木门在冲击波中轰然碎裂成无数木屑!
萧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看那三道撼动屏障的恐怖黑箭,目光穿透弥漫的霜雾和能量乱流,死死锁定枯木林深处某个虚无的点。他的白发在劲风中狂舞,几道刚刚浮现的黑色纹路在脖颈和脸颊上显得愈发清晰、狰狞。
“天道标记……成了猎犬的鼻子?好手段!”萧遥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虚弱沙哑。寿元被斩的亏空,加上天道无时无刻的排斥,让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低迷。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寒潭深渊,冷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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