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非一片漆黑,而是粘稠、冰冷的灰白,沉沉压着每一寸感知。凌清雪悬浮在这片灰白的中心,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永恒的寂静。
寒髓灵泉刺骨的冰流包裹着她,本该冻结一切生机,却奇异地维持着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心跳。这丝心跳,如同被遗忘在无尽荒漠深处的一颗石子,每一次搏动都艰难得仿佛要耗尽整个世界的力气。她的道基,曾是她傲视同辈、窥探天道的根基,此刻已彻底化为齑粉,在经络间散落、淤塞,比凡尘最污浊的淤泥还要令人绝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起碎裂脏腑的剧痛,提醒着她这具身躯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崩解。
“……不值得……”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意识深处挣扎浮起,又沉没下去。
萧遥……那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灰白的混沌。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不是血,是记忆里那柄斩断她最后希望的寒光剑刃!那日,他执剑而立,眉宇间是亘古不化的霜雪,话语比剑锋更冷,字字如冰棱,狠狠凿穿她最后的尊严与幻想。
“……大道无情,何苦自缚?……此情……虚妄……”
那声音在死亡的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冰冷、清晰、残酷,一遍遍回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之力,反复碾过她早已破碎的道心。虚妄……原来她倾尽所有、飞蛾扑火般追逐的光,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虚妄?连她仅存的骄傲与坚持,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碍眼的尘埃,需以利剑扫清?
绝望的洪流瞬间将她吞没。身体内部那仅存的一丝属于生者的微温,似乎也在这冰冷的审判下迅速流失。放弃吧……何必在这灰白冰冷的虚无里继续挣扎?道基已毁,情缘已断,前路茫茫,唯有永恒的寂灭,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就在那丝心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光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灰白的混沌,蛮横地闯入她的识海深处!
那是比剑光更炽烈、更灼人的景象——萧遥的身影!
并非他傲然独立、冷眼俯瞰的模样。画面中,他正以一个绝对称不上“强者”的姿态,将自己当成一面血肉盾牌,死死挡在她的前方!狰狞可怖的法则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恶毒毒蛇,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正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后背!那些锁链每一次收紧、每一次撕扯,都带起大片飞溅的金红血雾,将他整个后背几乎抽打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金色的骨骼在翻卷的皮肉下若隐若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浑身浴血,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痛中剧烈痉挛,那张曾让她迷恋又心碎的俊逸面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刺目的血线,却依旧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她狠狠推开!那力道之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推开她的瞬间,他整个人被狂暴的法则之力彻底吞噬、淹没……只有那双眼睛,在毁灭的洪流中,死死地、定定地望着她倒飞出去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更有一种……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守护!
“活下去!” 无声的嘶吼仿佛穿越时空,狠狠撞入凌清雪濒死的灵魂!
轰——!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极致冰冷的“无情”判决与极致灼热的“舍身”守护——如同两颗毁灭的星辰,在凌清雪意识混沌的核心轰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足以撕裂灵魂本源的尖锐鸣啸!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残存的意识!这痛苦并非来自破碎的身体,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被硬生生撕裂、粉碎!那是以萧遥为中心构筑起来的、她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观的彻底崩塌!
“啊——!”
灵泉深处,凌清雪沉寂的躯体猛地弓起,脖颈向后弯折出一个痛苦的弧度,一道无声的、源自灵魂的尖啸穿透灵泉粘稠的水波,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剧烈震荡的涟漪,久久不息。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瞬间在冰泉中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那口血喷出,仿佛带走了她体内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过去的“生气”。她的身体软软地沉入泉底,生机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如同真正的尸体。然而,就在这看似彻底寂灭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空”,降临了。
仿佛随着那口淤血一同排出的,是那些纠缠不休的执念——对萧遥刻骨的爱恋,被他冰冷拒绝后蚀骨的怨恨,道基被毁的绝望与不甘,对前路渺茫的恐惧……所有曾经沉重得让她无法喘息的情绪,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识海深处,那片因两种力量碰撞而崩碎的混沌虚空,并未陷入永恒的黑暗。相反,一种纯粹的、清明的“光”开始滋生。它没有温度,没有色彩,甚至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种最本源的“存在”感。这片光,是她自己的光,只属于凌清雪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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