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的坦然,一如他至始至终不曾遮遮掩掩。
朱二本擦了泥从帐外进来,碰巧听到这话,不发一语,垂首又退了出去。
余幼嘉没当回事,单手持杯,往温吞青年的杯上碰了一下:
“那便祝咱们合作顺利。”
“商行伊始后,我愿给你分一成利,为期一年。”
“这一年中,但凡有人来崇安通兑货品,每兑十两,我便自掏腰包,给你付一成息金。”
这意思,便是两地之间有个初始兑换差额,也表了余幼嘉的诚意。
只是温吞青年似并不在意自己得失,淡品手中茶,轻声笑道:
“余县令能给百姓们满兑银票就好,不必计较我的得失,淮南物产虽不比崇安,可仍十分丰饶,我拿银钱无用,反正也没出花。”
“若当真想谢,只求让咱们能进城拜会一下长辈,再给我一些此地早育苗的春种,让我带回淮南就好。”
余幼嘉没想到对方仍在惦记着春种的事情,显然是真喜欢种田,当即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旋即才有些突兀道:
“敢问世子姓名,我也好回去先去通传你那位‘长辈’?”
温吞青年闻言,也提了兴致,以指尖轻点杯中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姓名。
余幼嘉扫了一眼:
“明,火?”
“这天底下还有姓明的人?”
温吞青年一愣,抬头看向有些眼中隐约有些揶揄的余幼嘉,顿时无奈笑道:
“此字为焽,与兄同音......”
“朱家世封淮南,我姓朱,单名一个焽字,名为,朱焽。”
朱焽,朱焽......
余幼嘉记了两遍,方才伸手拂去桌上水渍,随口道:
“架日月于火上,不是好名字。”
‘焽’字本意虽是火光,明亮。
可偏偏,这人姓朱。
焽音同兄,也同凶。
无论是诛兄,还是诛凶......
听着都有一股莫名的血腥之气。
温吞青年含笑,不骄不躁,又只笑答:
“父母赐,不敢辞。”
当真是古怪的人......
虽为世子,但脾性竟比春泥还要软和上几分,听到这样刺耳的话竟也不觉如何。
余幼嘉仰头,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
“我去通报,你们可在城外稍留片刻。”
“若是他愿意见你们,我带你进去。”
只是,你,不是你们。
这是余幼嘉的底线。
余幼嘉也在等着对方开价。
然而,根本没有什么开价。
温吞青年的坦然与淡然,就如杯中醇香的茶,又一次宽厚的接过了余幼嘉的‘刁难’,并不为此有丝毫波动:
“好。”
“正巧试着爬次云梯,只可惜城门不够高,应当摸不到云......”
摸云......
她张口闭口银钱商号大事,这人,却是想着摸云?
余幼嘉今日早已怔愣数次,却仍为这句外人听起来有些荒诞的言论而停留了片刻,她也抬头看了一眼天,才道:
“我听人说,云就是腾飞的山岚,看得见,摸不着。”
“你若是想摸云,可于明日天亮前起身,那时定有大雾。”
温吞青年神色认真,一一细记:
“好。”
余幼嘉不再多言,起身出帐。
帐外风景如旧,天色却有些暗沉。
余幼嘉四下寻了几眼五郎,终是在一辆车马前看到了正在交谈的朱二公子与五郎。
二人似乎正在看什么东西。
温吞青年遥望,似有所察的扬声道:
“阿弟!”
“不能乱玩,等会儿阿兄还等着用那节杖赔礼的......”
节杖,使节所持符节,以彰身份所用。
余幼嘉已经迈出的步子登时顿住,猛地回过头去,而那头的朱二,也已经举起了原先所视之物。
【叮铃——】
节杖顶悬挂的铃铎震响,那本隐藏于漆木长匣之中节杖,直至今日,方才显现出了真面目——
通体玄色,外刻道纹。
纵使已然沉吟许久,却仍可一窥当年之威严。
铃铎之声太刺耳,太幽长。
一时将余幼嘉震的魂魄归天。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温吞青年赶去收起了节杖,仔细收好,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杖.......”
温吞青年横抱着比自己还高的长匣,见余幼嘉感兴趣,便笑着解释道:
“当年谢上卿出使时,所持之节杖。”
“此物于十年前陛下治罪谢上卿时遗落,前段时日才被我寻回。”
“先前阿爹让我拜师于白山长,我自觉有些不妥,所以特寻了此物,给谢上卿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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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朝·余子世家》卷三——
【大周朝历五年,正月十四,余子会废太子焽于崇安城外。
废太子焽时年二十有二,尚为淮南王世子,未得封太子,更未见被废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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