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青帷马车随着车队缓缓前行。宁楚克趴在车窗边数道旁的野花,金铃铛随着颠簸叮当作响:“额娘,那朵紫色的好漂亮!”
“仔细沙子迷了眼。”筱悠将女儿抱到膝头,指尖掠过她发间沾的柳絮。车帘突然被掀开,瑶清拎着茜色裙摆挤进来,鬓边的点翠步摇晃成虚影:“四嫂救命!我都快无聊死了!我为啥不把儿子带来,偏信了九爷的混话,过什么两个人的生活。”
宁楚克咯咯笑着往她怀里扑:“九婶羞羞!”
“小没良心的!”瑶清捏了捏小丫头鼻尖,从荷包掏出个鎏金镂空香球,“昨儿在德州铺子买的,里头装了会转的蝴蝶,你九叔结的账。”
筱悠接过香球对着光细看,机括精巧的铜蝶在薄荷香里翩跹:“倒是比内务府的手艺还巧。”
“可不是?”瑶清倚着软枕剥松子,“要说还是江南匠人心灵,上回在保定见的走马灯,画的是金陵十二景……”她忽然压低嗓音,“听说前头要过济南府?”
车外传来胤禛与侍卫统领的对话:“今日申时前务必赶到。玄色衣角掠过车窗,惊起几只灰雀。
瑶清掀帘往外张望:“这荒郊野岭的,连个茶摊都没有。”她突然拽住筱悠衣袖,“四嫂快看!路边草丛里是不是躺着个人?”
胤禛的喝令声陡然响起:“停车!”
侍卫下马查看,草丛里蜷着个面色蜡黄的老汉,破麻衣上沾着草屑:“贵人行行好……”话未说完被苏培盛拦住:“主子,是个饿晕的流民。”
“拿水囊来。”胤禛翻身下马,余光瞥见筱悠要下车,“你别动。”他亲手扶起老汉,清水沾湿对方干裂的嘴唇。
瑶清扒着车窗嘀咕:“南巡沿途不是早清过道了?”
筱悠将油纸包着的炊饼递出去:“苏公公,再给些碎银子。”
车队重新启程时,宁楚克揪着母亲衣角:“老爷爷为什么睡在草里?”
“许是迷路了。”筱悠替她重新扎好发辫,翡翠镯子滑到腕骨又落回去。瑶清忽然冷笑:“我看是有人嫌乞丐碍眼,前年随驾去热河,不也见过这般做派?”
济南城门在暮色中渐显轮廓,青砖城墙上新刷的朱漆还未干透。知府赵文奎率众跪迎,绯色官服被冷汗浸出深色:“微臣恭迎圣驾。”
“起吧。”康熙的御辇未停,金铃晃过跪拜的人群。胤禛策马随行,目光扫过异常整洁的街市:“赵大人治理有方。”
“王爷谬赞!”赵文奎擦着汗小跑跟随,“下官不过恪尽职守……”
筱悠的马车拐进驿馆偏门时,正瞧见两个衙役将箩筐塞进巷角。宁楚克突然指着车窗外:“额娘!那个小哥哥在啃树皮!”
“胡说什么。”瑶清忙捂住她眼睛,“定是看岔了。”
晚膳时分,筱悠夹起一筷子奶汤蒲菜,忽然搁下筷子:“爷可觉得这济南府……太过齐整了些?”
胤禛将剔了刺的鲤鱼放进她碗里:“皇阿玛方才还夸赵知府能干。
“京城尚且有乞丐,这里却连个破碗都不见。”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沿,“方才进驿馆时,我见东墙根闪过半片补丁衣裳……”
“苏培盛。”胤禛突然扬声,“让甲三去城西转转。”
梆子敲过三更,暗卫裹着夜露闪进厢房:“主子,城外五里坡聚着百来号人,全是这几日被赶出城的乞丐。”
胤禛捏着密报冷笑:“好个河清海晏。”
“赵知府派了二十衙役把守,许进不许出。”甲三从怀中掏出半块发霉的炊饼,“这是从个孩子手里换的。”
筱悠就着烛光细看饼上牙印:“掺了麸皮的陈粮。”
“明日你带晖儿他们逛大明湖。”胤禛将密报凑近烛火,“我去会会这位赵青天。”
晨雾未散,瑶清已抱着妆匣闯进来:“四嫂快帮我挑簪子!九爷非说济南的胭脂铺……”
“九婶!”弘晖举着木剑冲进屋,“墨云逮着只肥兔子!”
宁楚克踮脚去够妆台上的螺子黛:“要画小花脸!”
一片闹腾中,筱悠将翡翠镯子往腕上推了推:“今日带你们去坐画舫可好?”
大明湖畔杨柳依依,弘晖趴在船舷撩水花:“额娘,鱼都去哪了?”
“许是怕生。”筱悠望着异常平静的湖面,远处画舫传来丝竹声突然断了半拍。宁楚克突然拽她衣袖:“那个划船的老伯在发抖!”
撑船老汉的蓑衣下露出半截破裤腿,竹篙点在石阶上溅起水花:“贵人坐稳……”
“老丈是本地人?”筱悠将蜜饯匣子推过去。
“小老儿……”老汉突然剧烈咳嗽,弘晖忙递上水囊。宁楚克眨着眼睛问:“湖里为什么没有鸭子?”
远处传来衙役的呼喝声,老汉竹篙一歪,画舫猛地撞上莲丛。筱悠护住两个孩子抬头,正见赵知府的心腹师爷在岸上瞪眼。
回程马车里,宁楚克摆弄着新买的泥叫虎:“额娘,老伯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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