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没几步,元韫浓便感一阵头晕目眩。
她脚步才慢了几拍,裴令仪就托住了她的手臂,“阿姊?我去叫大夫。”
元韫浓靠到他身上,蹙眉,轻喘着气:“无妨,许是这几日操劳着年宴的事,这才累着了。”
裴令仪眉头微皱,“我背阿姊回去吧。”
“好。”元韫浓疲累道。
裴令仪在元韫浓身前蹲下身,元韫浓伏上他的背,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他稳稳起身,托住元韫浓的腿弯,步伐稳健。
元韫浓恍惚中记得,前世也有过的。
是在一个宴席上,原本歌舞升平,君臣合乐。
只是她突然间就咳血了,裴令仪脱下披风裹住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她回了凤仪宫。
那天雪也很大,雪夜的路并不好走,裴令仪走在所有人前头,呼吸渐渐沉重。
那几年裴令仪的身子也不好,每况愈下。
元韫浓都能感受到他似乎是大限将至,但也不愿意相信。
身边的宫人一面小跑着,一面给他们撑伞,但其实没什么用。
雪还是落在了他们身上,大多数都在裴令仪身上了。
雪越下越大,到后面,元韫浓都感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裴令仪大概是觉得她要死了,不然表情也不会是那样的。
雪花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将裴令仪的鬓角染成了银白。
那是元韫浓第一次看见裴令仪白头,也是最后一次。
他朝若是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样的意象元韫浓原本以为,是怎么样也不会和裴令仪共有的,他们顶多是互相折磨到白头。
但偏偏那一日元韫浓想到的,就是共白头。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元韫浓趴在裴令仪背上,看着裴令仪的侧脸。
而现在是仍然年轻的裴令仪。
“这样阿姊会难受吗?”裴令仪问。
“没事。”元韫浓摇头。
少年瘦削的肩膀依然青涩,肩背线条流利,肌肉紧绷。
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偶有积雪从屋檐滑落,簌簌作响。
穿过回廊,往岁浓院的方向走,人迹稀少起来,四下也逐渐寂静。
裴令仪突然就提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阿姊曾经说我会出人头地的。”
元韫浓将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温度也逐渐传递过来。
元韫浓轻轻“嗯”了一声。
“阿姊想要当皇后吗?”裴令仪问。
元韫浓也应了一声。
“我会让阿姊当上皇后的。”他轻声道,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阿姊喜欢的灯火、胭脂、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也好,喜欢的权势地位也好。”裴令仪说,“我会很努力的,这样阿姊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元韫浓笑了笑。
她只当作这是少年一时意气的随口承诺罢了。
灯笼的微光在雪地上将二人的影子拖拽得很长,再往前走,又缩短了。
元韫浓分神看着时长时短的影子,心不在焉道:“嗯,那好,我等着。”
裴令仪微微侧过头,“我还没有为阿姊贺年。”
他真挚地祝福:“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
“新春嘉平,长乐未央。”元韫浓和裴令仪同时说出了后面的这一句。
是他们对彼此的祝福。
回到岁浓院,裴令仪将元韫浓轻轻放在床榻上,摘下她肩上的披风。
裴令仪转身又倒了杯热茶,递到元韫浓手中,“阿姊,先暖暖手吧。”
元韫浓接过茶杯,手指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你才要暖暖手吧。”
“我没事。”裴令仪笑笑。
元韫浓栽倒在床上,“我困了。”
“好。”裴令仪的声音依旧柔和,他半跪在床榻边,替元韫浓褪去鞋袜。
元韫浓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脱了袄子便缩进了锦被里,随口使唤:“商行的账本我还没看,放在桌上,一会替我看了。”
裴令仪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好。”
元韫浓本来就困乏,两眼一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裴令仪坐在床榻边,望着元韫浓的睡颜。
他心想:阿姊的身子还是太弱了些。
他询问过来看的太医,还能不能调养好。
太医却说是骨子里的毛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养好是断不可能了。
太医还说了,体弱者,更不能忧思过度,为情所困,不然会更加短寿。
“体弱则托情,情深则不寿。”
“多情者,心思必重,思虑必多,必伤心脾。”
裴令仪凝视元韫浓的面容,元韫浓本就是心思重的人。
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裴令仪将桌上的账本搬来翻看。
商行这半年以来的收益很好,没有什么可以担心了。
要是没有张家和齐家的骚扰,那就更好了。
查看完毕,裴令仪将账本搁在一旁,又看向熟睡的元韫浓。
屋内炉火正旺,火光颠扑,暖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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