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兰阳县有一个草台戏班,名叫玉亭班。
草台戏班,也叫码头班或粥班。
阵容较弱,多是乡村野场,戏装陈旧,收入十分微薄,极度辛苦。
玉亭班里有一个武生,名叫张同庆,艺名响九州。
好听的说,他是梨园世家,其实就是一代传一代的糊口手艺,讨口饭吃的下九流。
玉亭班里大多是无产无地的贫民佃农,靠班主找些富家大户,有时去做家班,有时去跑茶场,勉强糊口。
自崇祯八年正月荥阳大会之后,农民军分兵四路,其中有一路,就徘徊在开封、归德附近。
兰阳县被破,城里乡间的官宦乡绅多遭劫掠,班主一两个月找不来一个活,各自闲散在家,又遭了春旱,难以生计。
张同庆不得已,和同在戏班的婆娘崔守贞、小女张玉凤、及老母,推着独轮车,沿着官道徒步向西,到开封讨个生路。
开封是北宋的都城,酒肆、茶坊、庙宇鳞次栉比,繁极一时。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繁华之下,瓦肆丛生。
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载,有新门瓦子、桑家瓦子、朱家瓦子、中瓦、里瓦、州西瓦子、保康瓦子、州北瓦子共八座。每个瓦子内都有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每座勾栏内又有几个看棚,大的看棚可容纳数千人。
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为瓦肆提供周边服务。
在弄堂、勾栏里,说书的、唱曲的,以及有些本事杂耍卖艺的看见有生意可做,随即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为适应艺妓表演的需要,专业的表演场所,瓦子、勾栏繁荣起来了。
后来历经南宋、金、元,元曲杂剧、明中叶的话本也多了起来,戏班从中取材,逐渐形成了戏本。
也使开封成为明时戏曲的中心。
虽然豫东一带历经战火,但开封这等重城要到崇祯十五年方被李自成攻破。
如今城里虽无北宋东京之繁华,也是门面林立,挥汗如雨,货物交往如织,是河南巡抚衙门之所在。
附近乡下乡民,为避贼乱,也都来到开封城内讨生活。
开封城内外,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城内柴米油盐卖价一路走高。
张同庆一家在城外的窝棚堆,给了地头蛇五十文钱‘宅地费’,简单搭了一个窝棚临时住着,自己去城里寻个戏班做工。
工还没有找到,娘却因从老家走来一路风寒,先病了。
他来时身上本就几百文钱,又交了宅地费,只买了几日的柴米盐,就所剩几文。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张同庆束手无策,眼见老母病重,自己良心不堪折磨。
就只有把唯一的小女卖给了城中戏班,名叫义成班,换得一两二钱银子,给老娘抓药治病,得以喘息。
“妮啊,你先在这里呆着,改天爹凑够了钱,就来赎你,你在这里要听话。”
八岁的张玉凤站在义成班的胡同口,望着爹爹把钱揣在袖里,小步奔去的身影。
“叫什么名字?”陈班主坐在八仙椅上,望着眼前这个圆胖脸、双眼皮、矮个子,正抹着眼泪的女孩。
“我叫张玉凤。”
“打。”陈班主说完,一个班底小厮拿戒尺狠狠往她手心里打了三下。
“给我记住了,你现在不叫张玉凤,也不姓张,改姓陈,咱们最小的辈是成子辈,你就叫陈成桂吧。你再说你叫什么?”
张玉凤捂着手心,害怕道:“我叫陈成桂。”
“带她去练戏,后天上台看看,能让人叫好不。”
陈成桂三天后上台,刚唱了四句,便被开封的戏民老爷们起哄:“唱的啥球不是!”
陈成桂看着台下怪叫哄笑,一时紧张,竟忘了词,被班主上台一脚蹬下去,迎面磕着台角,把门牙磕掉一个。
陈班主骂道:“白瞎了一两银子,买了你个四句轰,一脚蹬。”
这门牙掉了,再不能上台,陈班主便把她以二两银子的价钱,转卖给三庆班。
三庆班的班主之所以愿意买,是因为义成班的名气大,自己这里也缺撑门面的旦角,且先养着吧。
陈成桂又被改名了王庆真。
王庆真年纪虽小,但现在知道,自己只有练戏才能不挨打,才能有好馍吃。每日跟着教习苦练。
正在她在院里站桩练嗓之时,几十里外的河南巡抚玄默与山东总兵刘泽清及其他部众,正与从凤阳归来的高迎祥、李自成、老回回部众来回厮杀。
两军交战之场,把方圆十里的村庄祸害的死逃一空。
“咣!咣!咣!”一个征备佥事带着几个衙役,穿褪了色的靛蓝衙役服,腰间悬着巡抚衙门的铜牌,正敲锣挨家挨户催征。
“巡抚衙门钧令,即日起征‘城防协济饷’!户纳银三钱,铺面加征一两!城外兵马在血战流贼,护家保民。尔等也需捐银助军!”
三庆班被征收了一两三钱,城内粮价自正月起,一直在疯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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