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林的边缘,雪地上插着一串糖葫芦签。
那竹签上还沾着点暗红的糖渣,顶端的红果子早就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签子,斜斜地插在积雪里,像是谁随手丢弃的。可凌霜和凌雪都认得——那竹签的顶端被磨得很光滑,是因为多年前总有人拿着它敲另一个人的额头;签子中段有道浅浅的刻痕,是凌雪用剑穗划的,就为了区分哪串是自己的。
是沈砚之的糖葫芦。
当年在师门,沈砚之总爱偷偷下山买糖葫芦,回来时被师父发现,就说是两个小师妹想吃。凌霜总抢最大的那颗,凌雪就抢第二大的,剩下最小的那颗,沈砚之总是自己吃掉,还说“我不爱吃甜的”。
“他来过这里?”凌霜的声音发颤,她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去摸那串签子。指尖触到竹签时,发现它还是温的,“不对,他一直昏迷着……”
话音未落,凌雪突然将她拽到身后,寒川剑“噌”地出鞘,剑身在雾中划出一道冰弧。“谁在那里?”她厉声喝道,剑尖直指前方雪地里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从树后慢慢走出来,戴着顶破旧的斗笠,身上裹着件灰扑扑的棉袄,手里提着个草编的篮子。走到近前,他才抬起头,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下巴上沾着点糖渍。
“两位姑娘别怕。”老汉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举起手里的篮子,里面插着七八串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雪光里闪着亮,“是沈公子托我在这里等的。”
凌霜盯着他的篮子,突然按住了凌雪握剑的手。“沈砚之怎么会托你?”她的目光落在老汉的袖口——那里露出半截竹编的药篓,篓子边缘绣着朵极小的金线莲,是药王谷药童才会用的样式。
老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递了过来。“沈公子说,若是见了两位姑娘,就把这个给你们。”他的动作很慢,手腕转动时,凌霜看见他耳后光洁一片,连颗痣都没有。
凌雪接过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在极痛苦的情况下写的——是沈砚之的笔迹。
“老药童耳后有痣,若遇假的,用砒霜拌饭。”
凌霜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三天前在祭坛外遇到的那个“老药童”,也是提着药篓,也是满脸皱纹,耳后同样光洁得很。那时候她只当是自己记错了,毕竟老药童十年前就失踪了,哪能这么巧突然出现。
“你是谁?”凌霜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缓缓站直身体,尽管每动一下,体内的子蛊就像在啃她的骨头,“影阁的人?”
老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慢慢抬起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脸——皱纹褪去,皮肤变得紧致,眉眼间竟与那个将沈砚之拖上祭坛的叛徒有七分相似。
“不愧是药王谷的小谷主。”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沙哑,反而带着种尖利的得意,“沈砚之倒是细心,连老药童耳后有痣都告诉你了。可惜啊,他现在自身难保,就算写了这纸条,又能护得了你们多久?”
凌雪的剑已经刺了过去。寒川剑气带着冰碴子,直逼对方心口。可那人像是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的同时,从篮子里甩出一把药粉。凌霜眼疾手快,拽着凌雪往后退了三步,药粉落在雪地上,瞬间冒起白烟,积雪竟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子蛊在你体内闹腾得厉害吧?”假药童狞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瓷瓶,“这是母蛊的精血,你说要是泼在你身上,子蛊会不会把你的心给啃出来?”
凌霜的脸色确实白了。体内的子蛊像是被那瓷瓶里的东西吸引,疯狂地冲撞着她的经脉,疼得她几乎站不住。她看向凌雪,发现妹妹正盯着假药童手里的瓷瓶,眼神里满是警惕。
“当年你总抢我被子。”凌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凌雪耳中,“现在,该我护着你了。”
她没等凌雪反应,突然往前冲了两步,不是冲向假药童,而是冲向那片插着糖葫芦签的雪地。在假药童愣神的瞬间,她抓起那串签子,猛地转身,将签尖对准了对方持瓷瓶的手腕。
“你以为我不知道?”凌霜的嘴角噙着丝冷笑,尽管疼得浑身发抖,眼神却亮得惊人,“母蛊精血虽能引动子蛊,却也怕药王谷的‘断脉草’。这签子上的糖渣里,早就被我浸了断脉草的汁液。”
假药童果然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就在这迟疑的瞬间,凌雪的剑再次刺来,这次角度刁钻,直取他握瓷瓶的手指。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假药童的三根手指被齐根斩断,黑色瓷瓶掉在雪地上,摔得粉碎。
“走!”凌霜拽着凌雪,转身就往毒瘴林外跑。沈砚之还躺在雪地里,凌雪弯腰将他背起,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冲进了前方的雪地深处。
假药童捂着流血的手,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雪雾里,眼神怨毒。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那串插在雪地里的糖葫芦签,突然一脚将签子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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