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酒来!”赫连羽反手将空酒囊抛进浪涛。他仰头灌下新启的烈酒,忽然纵声长啸。
啸声惊起夜栖的海鸟,扑棱棱掠过他披散的长发。
亲卫们举着的火把渐次熄灭,唯余月光如银绸铺展。
当剑锋再次起舞时,柔玄战歌混着浪涛轰鸣震耳欲聋。
赫连羽的广袖灌满海风,恍如展翅欲飞的孤鹤。
亲卫中有人悄悄抹泪——他们王上唱到“礼乐未央”时,分明望着江南方向,那里万千河灯正汇成地上银河。
“将来史官提笔……”赫连羽突然以剑拄地,喘息着看向跪倒一地的将士,“会写孤是乱臣贼子,还是开国之君?”
亲卫首领重重叩首:“王上……”
北燕王抚摸着碣石刻痕,指尖被粗粝岩石磨出血珠,“你说这‘燕’字,百年后可还认得孤?”
亲卫正要开口,却被浪涛声淹没。
赫连羽突然拽过他衣襟,兵士恐惧的眸子里映出王者癫狂的笑:“史笔如刀?哈!那刀锋砍得碎浪涛,却斩不断东海潮声!”
“罢了。”赫连羽松开亲卫的衣襟,剑锋映出他眼底血丝,“青史从来由胜者书写。”他忽然将佩剑掷入波涛,看着鎏金剑鞘在海浪中浮沉,“就像这‘天下凝一’,若是乙弗循来刻,史书自会赞她雄才大略。”
对岸飘来的河灯顺流而下,点点暖黄映得他眉目忽明忽暗,他望着河灯渐渐漂远,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柔玄镇仰望星空的寒夜。那时他笑西燕史官尽是曲笔阿谀之徒,而今自己竟也成了需要青史定论之人。
江风卷起破碎的冰凌,沾湿了马鬃。
赫连羽最后望了眼碣石方向,月光下“天下凝一”的字迹已隐入黑暗,他隐约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浪涛中碎成无数块,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岁的赫连羽——戍卒、兵痞、叛将、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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