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淹没在夔门关的江风里时,守关士卒看见他们的卫王殿下耳尖泛红,仿佛早春攀上关城的野蔷薇。
西川烽烟方息,北境料峭的春风卷起王庭金帐的狼旗,呼延崇铜甲上凝着昨夜霜花。
梁九思正用弯刀削着箭杆,突将箭头转向南方:“你说中原人为何总在春天开战?”
“你们汉人呐!讲究‘春搜冬狩’。”呼延崇抓起把草料喂战马,青铜耳环撞在甲胄上叮当响,“不像我们北奚儿女,看见青草发芽就知道该往北迁。”
呼延崇的皮袍在朔风里猎猎作响,他望着正在发呆的梁九思,随手将酒囊砸在对方胸甲上:“老子在金帐底下埋了坛二十年的马奶酒,等你回来煮羊肉。”
梁九思接住酒囊的手布满冻疮,这位南燕兵奴营伍长咧嘴笑时,眉眼之间露出深浅不一的纹路:“要是赶上清明,记得往我坟头浇半坛。”
“放你娘的屁!”呼延崇一拳捶在他肩甲,铜钉震落几片残雪,“你自己说的,当年在镇北军,你小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没皱过眉头。”
两人身后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融雪混着草屑沾满马鬃。
梁九思指向天际盘旋的苍鹰:“你看那扁毛畜生,明明能飞出百里,偏要在死人堆里找食,咱们和它有甚区别?”
呼延崇抓起把雪搓着脸,冰碴在络腮胡上闪闪发亮:“区别在于老子从不吃腐肉。”他一把拽过梁九思的领甲,额角青筋在晨光里跳动,“记着!要死也得死在斩将旗下,别他娘窝囊地烂在泥里!”
号角声骤然撕破草原的寂静。
梁九思翻身上马的动作牵扯到旧伤,疼得龇牙咧嘴:“要是真宰了赫连羽……”他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时溅起大片雪泥,“就把那坛酒洒在羽丘城头!”
春申城头的穆翊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望着对岸连绵十里的北燕大营,一时觉得喉间发甜,亲卫递来的铜壶里,酒水早已凉透。
“将军!铁浮屠在搭浮桥!”了望塔上的嘶吼混在江风中。
穆翊按在城砖上的五指骤然收紧,他想起七日前截获的密报,沅川派遣许周前往剑南道犒军,这锱铢必较的少府监怕是得把剑南道的一草一木的花费都盘算个遍。
“传令!把床弩全部推上东墙!”穆翊的吼声乍起,“告诉火头军,把最后那批火油埋在滩头!”
亲兵捧着南燕军报欲言又止,穆翊夺过帛书就着火光扫过——乙弗巍慰问穆翊镇守春申之劳的帛书朱批鲜艳如血,帝王印信却偏偏盖在“卫王麾下”的字眼之上。他冷笑着将帛书掷入炭盆,腾起的火焰照亮眼底血丝。
沉闷的鼓声自江对岸传来,铁浮屠的重甲在晨曦中泛起幽蓝寒光。
当第一支火箭划破拂晓时,穆翊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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