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望去,第七峰超然台的灯芯正泛着暖黄,灯罩上果然映出个歪歪扭扭的灯盏纹路。陆芝的剑穗轻轻晃动,碎瓷米粒在风中拼出"灯传"二字,随着赤霞飘向更远的洲域。
当晨光染红流霞洲时,陈平安一行人踏剑离去,留下七盏长明灯在云海中摇曳。蜀中暑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发现灯台上多了把断剑,剑鞘上刻着"守"字,与他腰间的龙鳞古剑共鸣。他将断剑插入灯台,剑柄红绳上的碎瓷米粒亮起,照亮了超然台的每块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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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坡山的暮色像被揉碎的金箔,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古巷里。陈平安一行人驭剑掠过半山腰的老槐树,忽见树根处嵌着半截断碑,碑文被风雨侵蚀得只剩“守灯”二字,却在碎瓷微光中泛着温润的光。宁姚的正阳剑突然低垂,剑穗红绳轻轻扫过断碑,竟牵出一串若有若无的灯影。
“这是青童天君座下灯官的留笔。”陆芝的断剑悬在断碑上方,碎瓷米粒映出碑后隐藏的石阶,“三千年前沿街每盏灯笼下,都坐着持卷的守灯人。”她忽然望向山脚下的村落,袅袅炊烟里竟混着几缕妖异的青焰。
刘羡阳的绣春刀磕在石栏上,溅起火星:“老陆,你家天君的守灯人该不会转行烤红薯了吧?”他抽了抽鼻子,忽然指着巷口石磨旁的老匠人,“嘿,那老头补碗的手艺,比裴钱画符还工整。”
李宝瓶勒住白马,宝瓶金芒掠过古巷,在青石板上投出层层叠叠的灯影:“陈平安,山水印谱显示落坡山地脉里埋着七十二盏青铜灯台,如今只剩西街槐树下的‘长明盏’还亮着。”她望着老匠人脚边的竹筐,里面堆满碎成齑粉的瓷灯,“这些年村民总说夜里有‘灯鬼’偷油,可油灯明明是被人用剑穗挑碎的。”
陈平安踏剑落地,碎瓷微光在掌心聚成灯形,映得老匠人修补的瓷灯突然亮起。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剑尖红绳:“客官可是来取灯的?”他抖开围裙,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卷《灯经》,封皮上“守灯”二字与断碑如出一辙,“自打三年前山神庙的灯灭了,夜里就再没人敢走西街。”
“老伯,您补的灯为何总缺个灯舌?”宁姚的正阳剑轻轻点在瓷灯缺口,剑穗红绳突然自发缠绕灯座,“是有人故意毁去灯芯卡槽?”
老匠人手指一颤,从怀里掏出半截断剑,剑鞘上刻着歪扭的灯纹:“三十年前山匪劫村,我爹用这剑砍断十七盏贼人的火把,剑鞘却被烧出缺口。”他望向远处的山神庙废墟,“后来每回补灯,灯舌总会自己碎成齑粉,就像……就像被人抽走了灯魂。”
刘羡阳突然踢开脚边的碎瓷,刀风卷着《灯经》翻到最后一页,露出泛黄的星图:“小平安,这图上的七十二盏灯,对应着落坡山七十二处地脉眼。”他刀背敲了敲老匠人手中的断剑,“老头,你这剑鞘上的灯纹,和青童天君神窍残片的纹路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山神庙废墟突然腾起青焰,十七道黑影拎着缺了灯舌的铜灯扑来。陆芝的断剑化作青虹绕村三匝,碎瓷米粒组成灯阵悬在半空,将黑影困在光网之中。陈平安看清黑影面容,竟是三十年前被山贼屠戮的村民神魂,却被人用尸气炼成了灯奴。
“是周密的手笔。”陈平安指尖抚过《灯经》残页,发现每盏熄灭的灯台旁都画着龟甲纹路,“他想抽走落坡山的灯魂,用来祭炼神道权柄。”他转身望向老匠人,后者正握着断剑浑身发抖,剑鞘缺口处溢出的微光,竟在修补那些残破的灯奴神魂。
“爹?”某个灯奴突然发出哽咽,神魂轮廓渐渐清晰,竟是老匠人已故的儿子,“您还在补灯……”
老匠人老泪纵横,断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光如豆却照亮整个西街:“狗剩啊,你娘临终前让我守着村里的灯,说灯亮着,魂就不会散……”他踉跄着将断剑插入山神庙遗址的灯台,剑鞘上的灯纹与台座符文共鸣,七十二盏青铜灯台在暮色中次第亮起。
李宝瓶的宝瓶金芒注入地脉,灯台里涌出的不是灯油,而是村民们世代相传的守灯愿力。陆芝的剑穗轻轻晃动,碎瓷米粒飞进每盏灯台,将尸气凝成的缺角补成完整的灯舌:“青童天君当年布下灯阵时,早把‘守灯人’的本命瓷埋进了地脉。”她望着老匠人手中的断剑,“这剑不是兵器,是灯芯。”
山神庙废墟的青焰渐渐熄灭,灯奴神魂化作光点融入灯台,老匠人的儿子神魂最后凝出个笑容:“爹,灯舌补上了,我看见娘在灶台前熬灯油……”
刘羡阳忽然踢了踢地上的《灯经》:“老陆,你家天君的灯阵怎么和剑气长城的城头灯一个路数?”他刀指山巅,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座微型长城,城砖上刻着落坡村每盏灯的模样,“敢情青童天君早和齐先生串通好了,用灯火串起人间?”
陈平安望着重新亮起的七十二盏灯,碎瓷微光在掌心凝成老匠人补灯的剪影:“齐先生说过,人间最亮的灯,从来不是青铜灯台上的火,是守灯人眼里的光。”他转身握住老匠人粗糙的手,将碎瓷贴在断剑剑鞘,“老伯,您补了三十年的灯,其实一直在等这把剑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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