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夜色被急促的引擎声撕裂。杨龙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视镜里,豆豆蜷缩在座位上,脸色苍白如纸,豆苗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不停地用湿巾擦拭母亲脸上的泪水。
"再开快点..."豆豆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瞬间融化在车内凝重的空气里。
杨龙没有回答,只是将油门又往下压了一寸。车速表指针颤抖着指向160,窗外漆黑的公路像被撕裂般向后飞退。这辆奔驰GLS是助理十分钟内调来的,后排座椅上还散落着没拆封的矿泉水和小毯子——那个细心的年轻人甚至记得豆豆容易晕车。
"妈,喝点水。"豆苗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递到豆豆唇边,"外公一定会没事的..."
豆豆机械地抿了一口,水顺着下巴滑落,在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的目光涣散,仿佛透过车窗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上周视频...他还说要教我做酱骨头..."
杨龙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伸到后面紧紧攥住妻子冰凉的手指。建三江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远处,零星灯火在雪夜中如同模糊的星子。导航显示还有二十分钟,但他知道,有些路程是永远赶不及的。
建三江县医院的急诊灯牌在雪中泛着刺目的红光。杨龙刚停稳车,豆豆就冲了出去,拖鞋在雪地上留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他和豆苗追上去时,看见豆豆跪在急诊室门口,被两个护士搀扶着,而那个戴着眼镜的医生正在缓慢地摇头。
"爸——!"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走廊里。豆豆挣脱护士的手扑向推床,白布下隆起的轮廓刺痛了杨龙的眼睛。他快步上前,在妻子瘫软前接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病人是凌晨突发心梗,送来时已经..."医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节哀..."
豆苗的哭声,护士的询问声,推床轮子的滚动声,所有这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杨龙紧紧抱着昏厥的妻子,感受到她轻得不可思议的重量。他想起上次见岳父时,那个倔强的老人偷偷塞给他一张存折:"给豆苗买点好吃的,别告诉她妈。"
"杨先生?"护士轻声询问,"需要安排病房吗?"
他点点头,然后转向泪流满面的豆苗:"去陪妈妈,我来处理其他事。"
黎明前的医院走廊冷得像冰窖。杨龙坐在长椅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低沉而清晰:"对,三套丧服,豆豆的尺寸你知道...再联系殡仪馆,要最好的...墓地?先不急..."
挂断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建三江的风俗是三天后出殡,这意味着要在最短时间内安排好一切。手机相册里,上周岳父抱着重外孙女的照片还在微笑,老人粗糙的手指轻抚孩子脸蛋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姐夫..."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豆豆的妹妹窦晓兰红肿着眼睛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个包袱,"爸的衣服...妈说要给他换上..."
杨龙接过包袱,沉甸甸的。那是件深蓝色的中山装,他记得岳父只在最重要场合才穿——豆豆的婚礼,豆苗的满月酒,辰星上市那天...
"妈怎么样?"
"吃了镇静剂,睡了。"窦晓兰抹了把眼泪,"姐呢?"
"还在输液。"杨龙看向病房方向,"豆苗陪着她。"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豆豆的老邻居们闻讯赶来,提着保温桶、水果和成沓的纸钱。这种时候,小县城的温情显得格外珍贵。杨龙站起身,一个个握手道谢,记下他们带来的每一份心意——这些都是要还的人情。
上午九点,殡仪馆的车到了。杨龙亲自将岳父的遗体送上车,然后回到病房。豆豆已经醒了,靠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豆苗趴在她腿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都安排好了。"杨龙轻声说,抚上妻子的手,"灵堂设在老宅,明天开始接受吊唁。"
豆豆的指尖动了动:"爸最后...说什么了吗?"
杨龙摇头。护士告诉他,老人走得很突然,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来得及露出。这或许是唯一的安慰。
"他上周还念叨着想看豆苗设计的游戏..."豆豆的声音突然哽咽,"说等开春了要去杭州住段时间..."
杨龙将妻子搂进怀里,感受到她的泪水浸透衬衫,烫得皮肤生疼。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窦晓兰端着热粥进来,眼睛肿得像桃子。
"姐,吃点东西吧。"她小声劝道,"后面还有好多事..."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模糊的梦。老宅搭起了灵堂,岳父的遗照摆在正中,是豆豆大学毕业那年拍的,严肃的面容掩不住眼中的骄傲。杨龙站在门口迎接一拨又一拨的亲友,记下每一笔礼金,回敬每一支香烟。豆豆披麻戴孝跪在灵前,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纸钱,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
第二天下午,彭旭突然出现在灵堂门口。她穿着素黑的长裙,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菊。"听说消息就赶来了。"她低声对杨龙说,然后走到豆豆面前深深鞠躬,"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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