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婷把一张A4纸拍在花店柜台上时，力道大得连柜台上的招财猫都震得晃了两下。那张纸的标题用荧光粉和荧光绿交替涂得刺眼，像是某种有毒热带蛙类的警告色：

《关于沈艺同志必须在30天内向苏婷女士求婚的通知》

沈艺正在给一束洋桔梗修剪枝叶，听到动静只是睫毛颤了颤，手里的银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地剪掉一段多余的茎干。"你墨水蹭我绿萝上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会不会下雨。

那盆绿萝确实遭了殃——苏婷拍纸时太用力，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漏出的墨水正好滴在绿萝最肥厚的那片叶子上，像给叶子纹了个蓝色的唇印。

苏婷用圆珠笔尾端戳他手背："认真看！第一条：即日起，每天夸我一次，不少于20字，禁止重复。"她顿了顿，又补充，"要有真情实感，不能敷衍。"

沈艺终于放下剪刀，用沾着花汁的手指捏起那张纸，皱眉念道："'你今天……'后面怎么空着？"

"这是填空题！"苏婷把笔塞进他手里，笔帽上的皮卡丘挂件晃啊晃，"现在写，我看着。"

沈艺沉吟三秒，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落笔时手腕很稳，字迹意外地清隽：

"你今天——的眉毛画得不错，像两条被车轧过的蚯蚓，顽强中带着艺术性的扭曲。"

正在后头包花的苏晴突然被丝带缠住手指，浅绿色的缎带在她无名指上勒出一道红痕。她盯着那道痕迹看了两秒，才慢慢用牙齿咬开。

（2）

"第二条！"苏婷踹了踹沈艺的小腿，力道控制得刚好让他疼又不至于留下淤青，"每周约会两次，项目由我定。"

沈艺揉着膝盖，终于抬起头。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界线，显得他的眼神格外深："上周去鬼屋，你把我推进NPC怀里；上上周划船，你非让我学泰坦尼克号站船头——"

"那次是意外！"苏婷抢白，耳尖却红了。

"船沉了。"

"那是因为你太重！"

苏晴默默递来一本《船舶承重标准》，封面上的货轮正在破浪前行。书还没碰到柜台就被苏婷一巴掌拍飞，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落进角落的废纸篓。

沈艺走过去捡起来，掸了掸封面的灰："这次约什么？"

苏婷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试婚纱。"

"啪嗒"一声，苏晴手里的玻璃花瓶砸在柜台上，水仙花在水里打了个转，水溅了三人一身。沈艺的白衬衫瞬间变得透明，隐约露出腰线的轮廓。苏婷吹了个口哨，苏晴却转身去拿抹布，手抖得差点碰倒第二只花瓶。

（3）

婚纱店里冷气开得很足。苏婷裹着蓬蓬裙转圈时，裙摆掀起一阵带着香水味的小旋风："傻子，快说我像公主！"

沈艺正盯着她裙撑上别着的价签，闻言抬头，目光在她和价签之间游移："像……负债三万的公主。"

店员是个染紫头发的姑娘，憋笑憋得嘴角抽搐，递来一套男装："先生试试这套？"

沈艺拎起镶钻领结对着光看了看："这能换半年房租。"

苏婷踹他进试衣间，力道大得让帘子晃了半天。转身却见苏晴站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条素缎鱼尾裙的料子。那裙子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腰际绣着几枝若隐若现的芍药。

"姐！你也试！"苏婷把裙子往她怀里塞，冰凉的缎面贴到苏晴手腕内侧的脉搏处。

苏晴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我……去给你们买奶茶。"她逃得太急，后背撞上一整排头纱。纱幔雪花般飘落，盖住了她泛红的耳尖。

（4）

镜前，沈艺的西装第三颗扣子绷开了。

"让你少吃点非不听！"苏婷边缝边骂，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她下手没轻重，一针戳到他锁骨，血珠立刻渗出来，在白衬衫上开出一朵小红花。

沈艺突然抓住她手腕："苏婷。"

"干、干嘛？"她结巴了，针还悬在半空。

"你姐喜欢什么款式的？"

银针扎进苏婷自己的拇指。血珠滚下来，正好滴在那张《通知》的"30天"上，把数字染得模糊不清。

（5）

回家路上暮色四合。苏婷把《通知》折成纸飞机，哈了口气用力射向沈艺："第三条！30天后不娶我，我就跟你私奔！"

纸飞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撞上梧桐树又螺旋坠毁，栽进路边水坑。

沈艺蹲下去捡，污水浸湿了他裤脚。他就着路灯在背面写字时，飞蛾扑棱棱撞着灯罩，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第28天提醒我。"

走在前面的苏晴突然停住脚步——28号，是她从雨夜里捡回沈艺的日子。

（6）

深夜，苏晴发现沈艺在日历上画圈。

不是30天后的日期。

是明天。

28号。

她撕下那页日历，打火机的火苗舔上纸角时，映亮了她手腕上那道浅疤——去年冬天沈艺高烧不退，她冒雨去买药摔的。

灰烬落在沈艺忘收的西装上，烫出一个焦黄的洞，边缘泛着暗红，像枚被火烧过的戒指。

窗外，苏婷正把晾衣绳上的白床单扯下来当婚纱披着，在月光下转圈。床单一角拖进泥地里，但她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明天就是婚礼。

苏晴轻轻拉上窗帘。火机"咔嗒"一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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