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沈砚在书房睁开了眼睛。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在黄花梨椅背上,右手还攥着那把德国进口的文物修复镊子。桌上那盏英国古董台灯依然亮着,在青瓷碎片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颈椎,听见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个声音让他想起上周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只万历年的自鸣钟——同样精准,同样疲惫。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玻璃上还挂着水珠,将晨光折射成细碎的彩虹。
"沈先生,您的咖啡。"
管家老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骨瓷杯。沈砚注意到杯底印着林家的族徽——一只衔着橄榄枝的凤凰。这是林晚意去年特意从英国定制的,整套茶具花了将近六位数。
"夫人起床了吗?"
"夫人凌晨三点才回来,"老陈把咖啡放在远离文物的角落,"现在应该还在睡。"
沈砚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太甜了。林晚意喜欢加双份糖浆的焦糖玛奇朵,而他要的是黑咖啡。这个家里连味蕾都是她的领地。
他拿起镊子继续昨晚的工作。这是一只南宋官窑的葵口碗,上个月在苏富比拍到的。碗沿缺了一角,露出细腻的灰白胎骨。沈砚的指尖轻轻抚过断面,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生命。
"老公~"
甜腻的嗓音伴随着香奈儿五号的味道一起飘进来。林晚意赤着脚踩在波斯地毯上,真丝睡裙的吊带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她今天涂的是YSL新出的蜜桃色唇釉,在晨光下闪着水润的光泽。
沈砚的镊子悬在半空:"你踩到瓷片了。"
"哎呀!"林晚意夸张地跳开,扑到他背上,"人家想你了嘛。"
她的指甲染成了车厘子色,此刻正顺着他的衬衫纽扣往下滑。沈砚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的钻戒不见了——那枚他花半年工资买的3克拉梨形钻戒。
"我们生个孩子吧。"她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带着昨晚香槟的微醺。
镊子尖端在瓷片上刮出一道细痕。沈砚慢慢转过头:"...你确定是我的?"
林晚意突然大笑起来,眼角泛起可爱的细纹。二十二岁那年,他就是被这对小酒窝骗走的。"当然是你的呀。"她拽着他的领带往卧室走,"不过得先'验货'——"
经过走廊时,沈砚瞥见玄关处摆着一把陌生的黑伞。伞柄上刻着"W.S."——威尔逊·施密特,那个德国画廊主。上周的拍卖会上,这个姓氏不断从林晚意嘴里冒出来,伴随着夸张的手势和娇笑。
卧室里弥漫着暧昧的暖香。林晚意把他推倒在定制的手工刺绣床单上,顺手按下了智能窗帘的开关。遮光帘缓缓合拢时,沈砚看见天花板上投影的星空图案——这是他们结婚三周年时装的,花了他两个月的修复费。
"专心点。"她跨坐在他腰间,手指灵巧地解着他的皮带扣。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在胡桃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嗡鸣。
沈砚刚要伸手,林晚意已经抢先抓过手机:"喂?"
电话那头传来书店店员的声音:"沈老师,您预订的《明代窑变釉研究》到货了..."
"他忙着造人呢。"林晚意挂断电话,随手把手机扔进床边的水族箱。一条价值上万的紫艳红龙吓得窜到沉木后面,掀起一阵细碎的水泡。
沈砚望着不断冒泡的水面:"那本书是绝版。"
"再生一个呗。"她扯开他的衬衫,贝壳纽扣蹦跳着滚到地毯深处,"儿子叫沈窑变?女儿叫沈釉彩?"
沈砚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空投影。猎户座的腰带有一颗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他想起上个月在博物馆看到的汉代铜灯,灯油将尽时也是这样挣扎着发光。
林晚意突然停下动作,赤脚踩过满地衣物走向衣帽间:"差点忘了!"她翻出一支验孕棒扔给他,"明天早上测一下,万一是双胞胎呢?"
沈砚接住那个粉蓝色包装盒。保质期到明年三月,像某种倒计时。说明书上印着卡通笑脸,嘴角的弧度完美得令人作呕。
凌晨两点十七分,沈砚被雷声惊醒。身侧的床铺空着,丝质床单上还留着香奈儿五号的余韵。露台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法式落地窗没关严,雨水混合着林晚意的轻笑飘进来。
"...当然爱你呀。"她裹着沈砚的羊绒睡袍,烟灰弹进他精心培育的十二卷多肉里,"但总得有个继承人嘛...放心,他基因检测全是优等。"
沈砚轻轻关上窗。回到书房时,那只修到一半的宋瓷在台灯下泛着青灰色的光。裂纹比昨晚又延伸了几毫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八百年的时光。
他拿起镊子,突然想起上周修复的那只唐三彩马。当时X光显示马腿内部有处暗伤,表面却完美无瑕。就像这个家里的一切,光鲜亮丽,一碰就碎。
窗外,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离别墅。车尾灯在雨水中晕开,像两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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