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后,周太医终于为穆岁安包扎完伤口,顿时轻舒一口气。
他随即向皇帝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且让老臣为你处理一下伤势吧。”
“……”姜奕承颔首,“朕颈间不过是被金丝虎挠了一下,简单处理即可。”
“此外,想法子配制玉颜膏,若是缺少何种药材,尽管派人去寻找。”
说罢,他随手褪去身上沾染血渍的绛色喜服,坐于穆岁安身侧,仰头露出颈间伤口。
穆岁安:“……”
适才皇帝有句话说得很对——她的确是故意在左肩上划下这一刀。
至于缘由,皇帝既对她下药,想必是心怀不轨,她只能被迫反抗,难免会犯下罪责。
她知道,皇帝因昔日救命之恩而对她满怀愧疚,甚至加深了心中执念。
她就是想让皇帝忆起,当年她在林间为救其性命,孤身浴血奋战、伤痕累累的模样。
一个男人的爱意难以长久,而对一个女子的愧疚,却会与日俱增。
所以说……她与皇帝是同一类人。
皇帝利用卫芙盈的痴念,让其成为搅乱后宫的兵刃,而她则利用了皇帝对她的真心,谋取退路。
她为何不讨厌皇帝?试问谁会厌恶这世间的另一个自己呢……
直至殿内再次恢复宁静,两个“光荣负伤”之人并肩而坐,垂眸不语。
缠丝牡丹鎏金香炉之中,燃着安心宁神的名贵香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珐琅彩鎏金龙凤花瓶内,姚黄牡丹与魏紫牡丹争奇斗艳,散发缕缕芬芳馥郁的香气。
“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
良久,穆岁安低声开口,同时整理一下外袍,尽量遮掩住左肩伤势。
“我以为……”姜奕承喃喃道,“你会斥责我不顾新婚皇后……来未央宫与你把酒言欢。”
“或者说……”他抬头凝视着穆岁安的眼眸,“你会同情皇后,在大婚之夜独守空房。”
寻常女子,似乎会是这两种反应。
“你夫妻二人的事与我何干?”穆岁安一脸坦然地反问道。
“又非我主动勾引你前来,是你将我软禁于此!何况你不是说,去勤政殿商议军情?”
“再者,皇后母仪天下,乃是世间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何须我的同情?”
历经一年有余的战场生涯,穆岁安自认本就不多的同情心,已所剩无几。
退一步说,皇后既已入主中宫,只要自身不犯下滔天大罪,恐怕皇帝亦难轻易废后。
反正皇后之位已到手,聪明的女子理应不会在意皇帝的怜爱。
“小石榴,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你的什么吗?”姜奕承蓦地开口。
“喜欢你的随性……那种自身永远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的潇洒。”他自问自答。
“换句话说,自己与所在乎之人安然无恙即可,他人的死活与你无关。”
“我也是这样的人……只可惜有时难以随心所欲,需得伪装出仁善一面。”
言罢,姜奕承缓缓起身,移步至左侧桌案边,抬手打开其下暗格。
“您这话……”穆岁安笑道,“干脆说我自私自利、毫无同情心……不过我却反驳不了。”
见惯了世间疾苦,久而久之,便明白同情心是最无用之物。
“人之本性皆是自私……”姜奕承转身看向她,“只是你能坦然承认,而多数人不敢。”
“小石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若是父皇将你赐婚于我,你是否会予我真心?能否还活得这般惬意?”
他凝视着眼前女子那宛如一汪清泉的双眸,字斟句酌地发问。
穆岁安展颜一笑,道:“你我二人臭味相投,真心不真心的不知道,但会相处融洽。”
“此外,我想说的是……这辈子无论我嫁与哪个男人,都会过得很好。”
说到这里,她稍稍上前半步,与姜奕承泛着泪光的眼眸四目相对。
“原因无他……我本身就很好!”
这一句毫不谦虚的话语,从穆岁安的口中说出,竟然令人莫名的信服。
她是一粒黄金种子,即便坠落于贫瘠之地,亦会茁壮成长,绽放出世间最美的花朵。
“穆岁安……”
姜奕承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纵然强行按捺,两滴男儿泪终是不争气地自眸中滑落。
“你不好……你才不是好人呢……”
“你只知偷心,却不肯负责,徒留我一人失心一世,如行尸走肉般苦熬数十载岁月。”
姜奕承原以为,他们二人之间,他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执棋者。
到头来,他却只是一个道行不深的小小道士,初出茅庐,便遇到穆岁安这千年妖孽。
失了心不够,还想把性命给她……
“给你!你快点走!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坏人了!”
姜奕承将手中的明黄圣旨一把塞给穆岁安,而后迅速转身,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孩童。
“这是什么?”穆岁安问了一句。
“没什么!”姜奕承头也不回,故作凶狠道,“就是一封……盖上玉玺和朕私印的空白圣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