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的雨幕垂落时,剡溪正泛着青灰色的波光。蔡佳轩撑着半幅残破的顾氏战旗,竹筏在漩涡中颠簸,王嘉馨膝上的水苍玉佩裂出第三道细纹,映着水面碎金般的闪电。
“还有三里便是‘七贤渡’。”他蹲下身,用剑穗缠住她渗血的腕口,九龙金丝与她小臂的顾氏刺青交叠,“当年嵇康在此晒书,留下‘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剑痕。”
王嘉馨望着他眉间被雨水冲刷的朱砂痣,忽然想起广寒门初遇时,他蹲身捡簪花的模样。那时的他青衫洁净,此刻却遍体鳞伤,唯有剑穗始终缠在她腰间,从未松开:“佳轩,你说嵇康临刑前,可曾后悔过与山巨源绝交?”
他轻笑,剑穗扫过水面,引动水下暗礁形成漩涡,将来袭的寒蝉镖卷入河底:“他若后悔,便不会弹《广陵散》。就像我们——”他握住她握剑的手,双剑在雨中共鸣,“若后悔初遇,此刻便不会同赴风雨。”
骤雨突转暴雨,三十六盏云雷纹灯笼从山径转出,在对岸排成北斗。王嘉馨指尖抚过玉佩裂痕,忽然看见江面上浮现顾氏女将的虚影,手持断剑劈开浪涛:“是‘寒梅破冰阵’,他们用顾氏战魂引我出手。”
蔡佳轩点头,雄剑剑穗在掌心缠出“惊鸿三叠”的纹路:“上次在清溪悟得的剑招,正可破此阵。”他忽然将她拉至身后,剑穗化作万千竹枝,在筏周筑起屏障,“嘉馨,用‘清谈三叠’引动山风,我来护你运功。”
她闭目凝神,雌剑剑穗腾空而起,金丝在雨中织成谢氏清谈的卦象。会稽山的风突然转向,将追兵的灯笼吹得东倒西歪,露出灯笼内侧的顾氏冬梅暗纹——果然有顾氏旧部混在其中。
“杀!”首路追魂使识破阵法,寒蝉镖挟带蛇毒破空而来。蔡佳轩旋身挥剑,雄剑清光如青鸾展翅,竟将毒镖上的云雷纹一一削去,露出底下顾氏的血梅印记:“你们扪心自问,顾氏战旗是护百姓,还是助世族?”
回答他的是更密集的箭雨。王嘉馨忽然睁眼,腕间剑穗暴涨,金丝缠住最前排的楼船,竟借水势将船掀翻:“顾氏的剑,从来只斩为虎作伥之辈!”她望向落水的追魂使,见他们甲胄下绣着顾氏家纹,声音发颤,“为何要助纣为虐?”
“小娘子,顾氏已亡!”一名伤者在水中哭喊,“王玄龄断了顾氏封地,若不追杀你,我们全家都要去采石矶填江!”
蔡佳轩的剑穗猛地顿住,与王嘉馨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痛楚。顾氏战魂的虚影在雨中消散,化作点点荧光,落在每艘追兵的船上——那是顾氏女将最后的慈悲,不伤同袍。
“佳轩,我们走。”王嘉馨扯动剑穗,竹筏顺着暴涨的溪水急冲而下,“世族断了顾氏的根,却断不了民心。”她摸着玉佩裂痕,忽然发现,裂痕的走向竟与顾氏战图上的长江水道分毫不差。
筏子在“七贤渡”触礁,蔡佳轩抱着王嘉馨跃上巨石,见石上“嵇康晒书处”的刻字已被风雨侵蚀,却仍有剑痕深深刻入石心。他忽然想起老道传剑时说的“剑心即民心”,剑穗轻点石面,竟将两人的倒影与七贤虚影合而为一。
“看!”王嘉馨指着江面,见追兵的灯笼被风雨打灭,唯有顾氏旧部的船只亮着孤灯,在漩涡中向他们驶来,“是‘梅花灯’,母亲当年在寒潭训练的夜航船队。”
老船夫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小娘子,刘裕的大军已过长江,建康城飘起刘宋的旗号。”他递过裹着草药的布包,“顾氏旧部只剩这三艘船,送你们到长江渡头。”
蔡佳轩接过布包,嗅到熟悉的紫草香,正是顾氏夫人常用的伤药。王嘉馨忽然解下金丝剑穗,系在老船夫腕上:“老伯,替我告诉母亲,待我在长江渡头解下玉佩,便去寒潭陪她看梅开。”
雨幕中,三艘小船结成“品”字阵,正是顾氏水战的“寒梅三弄”。蔡佳轩与王嘉馨并肩而立,双剑垂落,剑穗在水中划出涟漪,竟将三十六路追魂使的灯笼倒影一一揉碎。
“还记得在秦淮河画舫吗?”王嘉馨忽然轻笑,雨水顺着她睫毛滴落,“你说我的簪花像冬梅,那时我便想,寒门的雪,或许比世族的春更干净。”
他转头,见她苍白的脸上绽放笑容,比广寒门的阳光更耀眼。剑穗不知不觉缠上她的指尖,如同初遇时,他捡起她的簪花,从此再也没松开过:“等过了长江,我们便在北方种满冬梅,让世族的雪,也染上顾氏的血色。”
追兵的呐喊声渐远,剡溪的水却越来越急。王嘉馨忽然按住腰间的玉佩,裂痕中渗出的血珠滴入水中,竟引动江心的剑鸣——那是雌雄双剑在呼应,是顾氏战魂在咆哮,是寒门与世族的恩怨在翻涌。
“佳轩,”她忽然将玉佩贴在他掌心,“若我死在长江渡头,便将这玉佩埋在寒潭,让它与外祖母的剑穗化石相伴。”
他猛地握住她的手,剑穗在两人之间绷成直线:“不会。”他望向雨幕深处,刘裕的大军旗号已隐约可见,“我们要一起看着世族的枷锁被碾碎,看着寒门的剑穗在北方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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