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城西三十里,有深潭名曰“照胆”,传说为上古剑仙淬剑处,潭水终年不涸,映人如照肝胆。蔡佳轩踩着枯叶行至潭边,雄剑在背,剑穗上的金丝因潭中剑气结界,正发出细碎的蜂鸣。自离建康以来,他已在这寒潭畔盘桓七日,每日以潭水濯剑,听松涛作剑谱,观云影悟剑心。
潭边巨岩上,刻着斑驳的剑痕,笔走龙蛇间竟有剑意流转。蔡佳轩解下雄剑,以剑尖轻点水面,涟漪荡开时,倒映的星空忽然扭曲,化作老道传剑时的幻影——那夜在破庙,老道以枯枝为剑,在月光下划出的,正是这般星河流转之态。
他忽然想起春宴上谢道韫的话,“所谓剑心,在朱门与草棚之间,在珍馐与麦粥之间。”寒潭水溅在衣襟上,凉意透骨,却让他想起王嘉馨褪下金钏时的决绝,想起她腕间那道浅红勒痕。
剑穗忽振,金丝指向东南方——是建康方向。蔡佳轩闭目,神念顺着剑穗游走,竟“看”见王嘉馨正立在金陵城郊的天阙峰巅,袖中雌剑直指苍穹,月光在剑身上流淌,像条银色的河。他忽然福至心灵,挥剑斩向潭中月影,剑气过处,潭水竟被劈成两半,露出潭底的剑骨化石,每一道纹理都与雄剑剑鞘的云雷纹暗合。
天阙峰的夜风,比寒潭更冽。王嘉馨望着建康城的灯火,指尖抚过雌剑剑鞘上的云雷纹——那是蔡佳轩离都前,用随身携带的刻刀,在剑鞘上一笔一划刻下的。此刻剑穗轻颤,金丝传来微弱的热意,她知道,是他在寒潭畔练剑,双剑感应,不分南北。
“当年卫夫人教王右军书法,说‘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峰坠石’,”她对着明月喃喃,“如今这剑,该是‘竖如青松立雪,撇如惊鸿照影’。”想起在谢氏别院,谢道韫以焦尾琴音喻剑,琴声中的《凤求凰》,竟与蔡佳轩的剑穗共鸣,恍若两只青鸾穿越时空,振翅相和。
峰巅有古松,松针上凝着的霜,在月光下如碎钻。王嘉馨忽然拔剑,剑光映着松针,竟在虚空中划出九道龙形轨迹——那是九龙剑穗的纹路,是王氏祖训的隐秘,此刻却化作她剑下的清音。剑穗扫过松枝,霜雪纷飞,却在落地前凝成寒梅形状,正是蔡佳轩家乡的冬梅,开在霜雪里,香在苦寒中。
寒潭边,蔡佳轩已浑身湿透。他望着潭水渐渐复原,剑骨化石上的云雷纹竟与他腕间剑穗的九龙纹相互融合,形成新的纹路——那是雌雄双剑合璧的轨迹。忽然想起无名老道临别时说的“剑分雌雄,心无雌雄”,他忽然顿悟,所谓剑道,不是雄强雌柔,而是如这寒潭与孤峰,看似相隔千里,却同沐月光,共饮霜露。
“佳轩!”虚空中忽然传来嘉馨的清喝,带着雌剑特有的震颤。他抬头,见天阙峰方向有清光如箭,直射寒潭,正是嘉馨以剑穗传讯。雄剑自动出鞘,迎向那道清光,两剑相和的鸣响,惊起潭中宿鸟,也惊醒了潭底沉睡的剑骨。
王嘉馨在峰巅收剑,掌心已被剑柄磨出红痕。她望着东南方的夜色,想起在梧桐院刻“鸳鸯锦”的那个雨夜,想起母亲送来的半幅残锦。剑穗上的金丝,不知何时已与她腕间的勒痕融为一体,像道永不褪色的印记,刻着“生死相随”。
“原来剑穗连心,不是束缚,是指引。”她轻笑,指尖划过剑身,上面还留着蔡佳轩刻的云雷纹,“你在寒潭照影,我在孤峰揽月,却同看一片天,共守一颗心。”
寒潭水再次平静,倒映着漫天星斗。蔡佳轩坐在潭边,展开嘉馨给的《水经注》,见卷末多了幅画:天阙峰巅,女子执剑而立,衣袂上绣着的,正是寒潭的波纹与孤峰的松影。他忽然明白,所谓突破,不是剑气冲天,而是在这世道的寒潭与孤峰之间,守住本心,让剑,成为照破迷雾的灯,而非伤人的刃。
是夜,寒潭与天阙峰同时降下初雪。蔡佳轩以剑画地,在潭边刻下“照胆”二字,笔锋中融入了嘉馨剑下的九龙纹;王嘉馨在峰巅的松树上,用剑尖刻下“本心”,笔画里藏着寒潭的云雷痕。双剑的鸣响,穿过风雪,在天地间荡起涟漪,惊起金陵城的栖鸟,也惊醒了乌衣巷中,那个藏起半幅残锦的身影——王弘业望着北方的雪,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是个执剑的少年,在朱雀桥边,为了爱情,对抗整个世族。
雪落寒潭,月照孤峰。蔡佳轩望着剑穗上的金丝,忽然轻笑——原来这世间最锋利的剑,不是寒光剑,是人心底的执着;最坚韧的穗,不是九龙穗,是两心相系的羁绊。他握紧雄剑,剑鞘上的云雷纹与腕间的九龙穗,在雪光中交相辉映,像两道永不熄灭的光,照着他,也照着千里外的她,在这乱世的寒夜里,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剑道。
天阙峰上,王嘉馨解下腰间的水苍玉佩,任它坠落在松针上。玉佩轻响,却惊不破她眼中的坚定——那是照胆潭水的清澈,是孤峰明月的孤高。她知道,当寒潭的雪融成水,当孤峰的月化为光,她与他,终将在某片霜雪初霁的清晨,执剑而立,让这世道,听见寒门的剑鸣,看见世族的初心。
雪越下越大,寒潭与孤峰都披上了银装。蔡佳轩起身,抖落衣上积雪,雄剑在背,剑穗在侧,像带着整个寒潭的剑意;王嘉馨转身,踏上峰巅的石阶,雌剑入鞘,剑穗轻扬,似携着满峰的月光。他们不知道,这场初雪,是天道的考验,也是本心的印证——当剑穗连心,当剑意相通,寒潭与孤峰,终将在某片沧海桑田中,化为彼此最坚实的港湾。
是夜,建康城的更夫敲过五更,却听见西北方传来隐约的剑鸣,像松涛,像雪落,更像两颗心,在寒夜里,共振的声音。王玄龄在祖祠翻阅族谱,忽然听见剑穗轻响,抬头见供桌上的雌雄双剑刻痕,竟在雪光中微微发亮,像在诉说,这世间,有些东西,是族谱的墨香,永远无法束缚的。
寒潭照影,照见的不是剑,是人心的清明;孤峰揽月,揽住的不是光,是道心的坚定。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寒潭的冰面上,照在孤峰的积雪上,蔡佳轩与王嘉馨同时举剑,剑光相和,在天地间划出一道彩虹——那是突破的印记,是初心的证明,更是他们,在这乱世中,执剑同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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