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中一片萧索,不少村民因瘴疟卧病在床,寨老听闻杨慎二人是来寻访治病良方的医者,急忙将他们迎进寨中。“两位先生来得正好,”寨老叹道,“这瘴气不知害了多少人,唯有寨东的岩老爹能治,只是他性子古怪,从不轻易传人医术。”
杨慎随寨老来到岩老爹家中,见院中种满了红姑娘与青蒿,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坐在竹椅上,为患者诊脉。老者便是岩老爹,世代为寨中草医,擅长用山野草木治瘴疠。
“老爹,这两位先生是从永昌卫来的,想请教您用红姑娘治瘴疟的法子。”寨老说道。
岩老爹抬眼打量杨慎二人,见他们虽身着文士衣衫,却无半分倨傲,便缓缓开口:“瘴疟乃湿热之邪入体,盘踞少阳,故寒热往来。红姑娘性寒,能清热利湿,其根味苦,可疏肝利胆,配伍青蒿、常山,能驱邪外出。”
正说着,一名青年被家人搀扶着进来,面色青黄,浑身颤抖,高热不退,正是瘴疟发作。岩老爹起身,从院中挖了些红姑娘根,洗净切片,又摘了几片青蒿叶,与常山一同放入药罐,加水煎煮。药汤煮好后,呈深绿色,散发着浓郁的苦味。青年服下后,约莫一个时辰,便开始出汗,寒战渐止,热度也降了下来。
杨慎在一旁细细记录,问道:“老爹,为何只用红姑娘根,而非果实?”
岩老爹笑道:“果实偏于清热利咽,根则专攻湿热,瘴疟是脏腑湿热,自然要用根。这法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本草》上没有记载,却是咱们寨中治瘴疟的保命方。”
随后几日,杨慎与刘景明留在寨中,跟随岩老爹行医。他们见岩老爹用红姑娘叶煎汤洗治湿疹,用萼囊泡水治小儿惊风,用法之多样,远超典籍记载。有一户人家的孩童,突发惊风,抽搐不止,岩老爹取来晒干的红姑娘萼囊,煎汤后给孩童灌服,片刻后孩童便停止抽搐,沉沉睡去。
“这红姑娘萼囊,味涩性寒,有收敛安神之效,”岩老爹解释道,“小儿惊风多为热极生风,用它清热安神,最是对症。”
杨慎心中感慨:这些民间用法,皆是世代实践的结晶,虽未载入典籍,却精准对应病症,这正是“实践先于文献”的最好印证。离开遮放寨时,岩老爹赠给杨慎一包红姑娘种子与一本手写的《瘴乡草木方》,书中详细记载了红姑娘的各种用法,为他的考据增添了珍贵的民间文献佐证。
第三卷 故纸补阙 残卷惊现炮制秘
回到永昌卫后,杨慎愈发意识到,要彻底厘清红姑娘的渊源与药用体系,仅靠民间实践与音韵训诂还不够,需从故纸堆中找到更多文献线索,填补“口传知识”与“典籍记载”之间的断层。他听闻永昌卫藏书楼藏有一部唐代《南诏本草》残卷,或许能找到关于红姑娘的早期记载,便日日泡在藏书楼中,逐页翻阅。
这部《南诏本草》残卷因年代久远,纸张泛黄发脆,字迹模糊,杨慎只得用放大镜细细辨认。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残卷的第三卷“草木部”中,他终于找到了一段记载:“绛囊茄,生南诏山野,实如小囊,绛红色,味酸甘,性寒。春种秋收,根叶果皆可入药。果实捣汁治喉痹,根煎服治黄疸,叶煮水洗疮疡。一名瓜囊茄,因囊似瓜瓣故也。”
“瓜囊茄!”杨慎激动得双手颤抖,这段记载不仅印证了“瓜囊”之名的由来,还明确了红姑娘的药用部位与功效,与他在民间寻访到的用法完全吻合。更重要的是,唐代便有“瓜囊茄”之称,说明“红姑娘”的名称讹变,早在千年前便已开始。
可这段记载并未提及红姑娘的炮制方法,而民间用药往往讲究炮制,不同的炮制方式会影响药效。杨慎心中疑惑,便向藏书楼主事打听是否有其他与南诏医药相关的文献。主事思索片刻,说:“早年曾收过一本民间药人传抄的《滇南炮制法》,不知是否有用,只是那抄本残缺不全,放在角落多年,少有人问津。”
杨慎急忙让主事取出抄本。这抄本用麻纸书写,字迹潦草,多处磨损,却详细记载了滇南草木的炮制方法。在“绛囊茄”条目下,写道:“果实:鲜用捣汁,或蒸熟晒干,蜜炙收存,增其润肺之效;根:秋季采挖,洗净切片,酒炒后入药,减其寒性,增疏肝之力;叶:鲜用或晒干,与艾叶同炒,治湿疹更佳。”
这段记载让杨慎茅塞顿开。他想起在绛囊谷见到赵老者用红姑娘根治黄疸时,曾将根须用酒浸泡后再煎药,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才知是“酒炒减寒”的炮制之法。而在遮放寨,岩老爹用红姑娘果实治咯血时,也是蒸熟后捣烂,正是“蒸熟晒干增润肺之效”的用法。
为了验证炮制方法对药效的影响,杨慎与刘景明一同做了个试验。他们取等量的红姑娘根,一份生用,一份酒炒后用,分别与茵陈、栀子配伍,治疗两例症状相似的湿热黄疸患者。结果显示,用酒炒红姑娘根的患者,服药五日便黄疸消退大半,而用生根的患者,七日才见明显效果,且有轻微腹泻(因生根基性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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