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才是真正的账本。
活着的、会呼吸的、用冷焰写就的账本。
第四幕:象数之刑
1. 骨屑刑房(热力学审讯)
崔琰踏入地牢时,首先注意到的是那股气味——腐朽与金属混合的刺鼻味道,像是陈年的血锈味中掺入了某种化学药剂。他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却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
"崔大人初次来女真地牢?"引路的狱卒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这味道闻久了就习惯了,比京城的雾霾还提神。"
崔琰没有接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尽管已是初春,关外的寒风依然刺骨,而这座深埋地下的牢狱更是阴冷异常。他的靴子踩在潮湿的石阶上,发出黏腻的回响,仿佛整座地牢都在吮吸着他的生命力。
"到了。"狱卒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从腰间取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刑部特别吩咐,今日审讯由您全权负责。小的就在门外候着,有事您招呼。"
崔琰接过钥匙时,注意到它比寻常钥匙重了许多,表面泛着诡异的银光。"这是什么材质?"
"猛犸象牙掺了银粉。"狱卒神秘地眨眨眼,"只有这种钥匙能打开骨屑刑房的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崔琰感到一阵细微的震动从指尖传来,仿佛锁芯里藏着活物。随着"咔嗒"一声,铁门缓缓开启,一股比走廊更加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次他分辨出来了,那是骨头被高温炙烤后特有的焦臭。
审讯室呈圆形,直径约三丈,墙壁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崔琰走近观察,发现那些"裂纹"实际上是无数细小的骨渣拼接而成,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猛犸象碎骨浇筑的墙壁..."崔琰低声自语,想起刑部密档中的记载。他伸手触碰墙面,立刻缩了回来——那些骨头竟带着体温般的暖意。
房间中央悬吊着一个人影,被八条铁链呈"米"字形固定,双脚离地约一尺。犯人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干裂的嘴唇和下巴上的一道旧伤疤。崔琰注意到铁链并非普通的镣铐,而是由细如发丝的银丝编织而成,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蓝光。
"范永昌?"崔琰唤道,声音在圆形的刑房内产生诡异的回声。
犯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崔琰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脸——不是富态圆滑的商人面相,而是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睛深陷却炯炯有神。最令崔琰震惊的是,那双眼睛的颜色与自己如出一辙,都是罕见的琥珀色。
"你们崔家人..."犯人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莫名的熟悉感,"都喜欢明知故问吗?"
崔琰心头一震。他从未向对方透露自己的姓氏。
"你认识我?"
犯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左眉上的那道疤,是七岁那年爬槐树摔的。当时流了好多血,把娘亲吓坏了。"
崔琰的手不自觉地抚上眉梢,那里确实有一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疤痕。这个秘密只有...
"兄长?"崔琰的声音颤抖起来,"崔琅?"
二十年前,崔家遭遇灭门之祸,只有崔琰被家仆救出,而长他五岁的兄长崔琅下落不明。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兄长早已不在人世。
"没想到再见是在这种地方。"崔琅——或者说范永昌——苦笑道,"朝廷派你来审我?真是讽刺。"
崔琰的大脑一片混乱。刑部交给他的任务是审讯晋商走私案的关键人物范永昌,获取晋商汇票密押的线索。没人告诉他范永昌的真实身份,更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这不可能..."崔琰喃喃道,"范家是晋商八大家之一,你怎么会..."
"因为我娶了范家的女儿。"崔琅咳嗽了几声,"活下来总需要理由,不是吗?"
崔琰这才注意到兄长手腕上的银链正在微微发亮,而室内的温度似乎正在升高。他忽然想起密档中的警告:骨屑刑房一旦启动,便无法中途停止。
"兄长,我必须知道——晋商汇票的密押在哪里?"崔琰急切地问,"这个刑房的设计...它会..."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崔琅打断他,抬头环顾四周的骨墙,"女真人的热力学审讯室,用体温作燃料,骨头当反应釜。设计得真巧妙,不是吗?"
崔琰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兄长对刑房的了解远超常人,这不合常理。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崔琅轻声道:"因为我参与了它的设计。你以为我这二十年只是在卖茶叶和盐吗?"
室内的温度继续攀升,崔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注意到兄长裸露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细微的银线,如同有人用极细的笔在他身上描画血管的走向。
"开始了。"崔琅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羟基磷灰石晶格开始释放银离子了。"
崔琰惊恐地看着那些银线逐渐清晰,在兄长的手臂上勾勒出完整的静脉网络。更诡异的是,这些线条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形成了某种他似曾相识的图案——那是运河与漕运路线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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