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俄罗斯与拿破仑时代的冰与火(1799-1856)
第十九章 克里米亚的硝烟:蒸汽战舰敲响的帝国丧钟(1853 - 1856)
第三节 塞瓦斯托波尔围城战:文明绞肉机里的血色浪漫
一、托尔斯泰的战地日记:贵族军官与虱子同居的365天
1854年的深秋,塞瓦斯托波尔这座城市被战争的阴云所笼罩。第二棱堡的堑壕里,弥漫着煮马肉那令人作呕的腥气。在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土地上,列夫·托尔斯泰中尉裹着那件沾满泥浆的军大衣,蜷缩在角落里。借着炮弹炸出的火光,他在日记中写道:“这里的虱子比法国狙击手更致命。”
这位日后将在世界文坛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伯爵少爷,此时正身处战争的最前沿。他与那些出身农奴的士兵们挤在一起,分享着同一块发霉的黑面包。他的口袋里揣着未完成的《少年》手稿,那是他文学梦想的寄托;然而,他的衣领袖口却爬满了灰白色的虱子卵,这是战争带给他的真实写照。
围城战就像一台无情的碾磨机,将原本清晰的阶级差异彻底碾碎。白天,托尔斯泰不得不时刻警惕着英军“红衣恶魔”的精准射击。那些英国步枪兵,身着红色军装,在战场上宛如鬼魅一般,他们的子弹如同死神的使者,随时可能夺走生命。托尔斯泰只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紧张与恐惧。
到了夜里,当黑暗笼罩大地,他也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土耳其雇佣兵在战壕外磨刀霍霍的声响,如同恶魔的低语,让他毛骨悚然。他只能在这令人胆寒的声音中,艰难地入睡,期待着新的一天不要那么残酷。
某次炮击过后,战场上一片狼藉。托尔斯泰眼睁睁看着隔壁掩体的少校被气浪掀飞,那场景仿佛是一场噩梦。少校军装的金扣子像爆米花似的嵌进原木里,这惨烈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托尔斯泰的心灵。他在日记里自嘲道:“我们就像酒窖里的土豆,等着被炮弹削皮。”这句话充满了无奈与悲凉,也是对战争残酷现实的深刻写照。
而最荒诞的场景莫过于沙皇督战团的视察。某日清晨,十二辆镀金马车载着圣彼得堡的贵妇们驶入阵地。她们身着华丽的丝绸裙装,撑着蕾丝阳伞,在战壕间穿梭。她们用香水手帕捂着鼻子,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只是一场新奇的表演。她们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观看实弹演习,似乎完全不明白战争的真正含义。
然而,战争不会因为她们的无知而手下留情。当英国海军舰炮突然开始轰击时,贵妇们的优雅瞬间荡然无存。她们尖叫着把裙裾提到大腿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狂奔。托尔斯泰刻薄地写道:“这些丝绸蝴蝶终于见识了真正的战争花粉。”这一讽刺,不仅是对贵妇们的嘲笑,更是对战争中那些虚假、荒诞现象的批判。
托尔斯泰在塞瓦斯托波尔的这365天,是他人生中一段特殊的经历。他在这里体验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也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在困境中的平等。这段经历为他日后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他的《塞瓦斯托波尔故事集》开创了战争写实文学的先河,让读者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真实面貌。塞瓦斯托波尔围城战持续了349天(1854.9 - 1855.9),俄军伤亡10.2万人。在这场惨烈的战争中,托尔斯泰作为一名参与者,用他的笔记录下了这段历史,让后人能够铭记战争的伤痛。
二、南丁格尔的油灯VS俄国军医的锯子:现代护理学的血腥启蒙
让我们把目光从塞瓦斯托波尔的战场,转向六百海里外的斯库台湖军营。深夜两点,整个军营都沉浸在黑暗与寂静之中,只有弗洛伦斯·南丁格尔手中的马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她提着马灯,缓缓穿过长达四百米的伤员走廊。灯影扫过的地方,是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化脓的伤口与残缺的肢体在纱布下蠕动,痛苦的呻吟声在空气中弥漫。
南丁格尔是一位英国淑女,但她此时却置身于战争的最残酷之处。她发明的“死亡率统计表”正钉在墙上,表格右上角用红笔标注着惊人的42%。这个数字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但她没有退缩,她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让这个数字降下来。
在塞瓦斯托波尔地下医院,情况则截然不同。当南丁格尔第17次对土耳其护工怒吼“把截肢锯用沸水煮过”时,俄国军医正往伤员伤口泼伏特加消毒。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手术就像是一场酷刑现场。五个壮汉按住一名大腿中弹的士兵,军医库尔恰托夫用三分钟完成截肢,沾满碎肉的锯子直接插回腰带。这条皮带后来被士兵们称作“死神的口水巾”,可见士兵们对这种手术方式的恐惧和厌恶。
医学理念的碰撞在这场战争中比炮弹更致命。当英军医院开始使用氯仿麻醉剂,让伤员在相对无痛的状态下接受手术时,俄国军医会议却还在争论“放血疗法该用蚂蟥还是柳叶刀”。南丁格尔的护士团队严格实行四小时换绷带制度,以保持伤口的清洁和防止感染;而俄军护理兵给伤员喂的水里却掺着止血用的蜘蛛网,这种落后的治疗方法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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