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周夏夏已经踩着竹梯在摘蓝莓。藤筐边缘凝着露珠,凉意渗进指缝,她缩回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后院新移栽的蓝玫瑰丛簌簌作响,六岁的小丫头正蹲在花架下,羊角辫上别着的子弹壳发卡沾了花粉。
"妈妈!蚂蚁在搬我的饼干渣!"
弥生举着啃成月牙形的曲奇蹦起来,棉布裙摆扫落几片蓝花瓣。夏夏扶着梯子回头,看见女儿膝盖上结着淡粉色的痂——上周追野兔摔的。
"数到二十再告诉我有几只。"夏夏把藤筐往怀里揽了揽,熟透的蓝莓在晨光里泛着紫晕,"数对了奖励两颗。"
小丫头立刻趴回青砖地,鼻尖几乎贴上蜿蜒的蚂蚁队列。夏夏低头继续采摘,听见背后传来窸窣声。沾着泥点的军靴踏过忍冬藤,周寅坤拎着冒热气的牛奶罐停在梯子下方。
"下来。"
他屈指弹了下竹梯横梁,陈年毛刺扑簌簌落在肩头。夏夏故意多摘了串蓝莓,果浆在指尖晕开绛紫色。晨风掀起男人渔夫帽檐,露出新生皮肤在逆光中的珍珠色。
"弥生要的树屋图纸......"
牛奶罐突然被塞进怀里,夏夏踉跄着扶住梯子。周寅坤已经单手抱起女儿,小丫头沾满泥巴的凉鞋在他黑T恤上印出两个小脚印。
"十、十五......"弥生搂着父亲脖子继续数数,沾着饼干屑的手指在他后颈比划,"爸爸这里有颗星星!"
夏夏落地时正好看见他后颈那道淡银色疤痕,形如被揉皱的北极星。周寅坤侧头避开女儿乱摸的手,拎起石桌上的素描本:"柚木不够。"
"后山那些刺槐......"
"做秋千会断。"他打断她的话,铅笔在图纸某处重重画圈,"明天去湄登镇。"
弥生突然挣脱怀抱,举着半块曲奇往他嘴边塞:"爸爸尝尝!妈妈放了海盐!"
周寅坤皱眉避开甜腻气息,铅笔尖在图纸戳出小洞。夏夏擦净手指要来抱孩子,却见他突然咬住饼干,喉结滚动两下:"糖多了。"
"骗人!"弥生扒着他肩膀嗅来嗅去,"爸爸偷喝我的草莓牛奶!"
蒸包子的香气从厨房飘来,夏夏转身要去关火,手腕却被铅笔尾端轻轻戳住。周寅坤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帽檐阴影里的眼睛盯着她沾了蓝莓汁的耳垂:"下午有暴雨。"
"晾晒架的咖啡豆......"
"收了。"
他夹着女儿往屋里走,弥生倒挂在父亲臂弯里冲她做鬼脸。夏夏望着军靴碾过蓝莓落果留下的紫痕,突然发现他左鞋跟磨损异常——像长期保持某种戒备站姿导致的。
烤箱计时器响起时,父女俩的争执声从工具间传来。
"不要粉蝴蝶结!"
"由不得你。"
"爸爸审美坏掉了!"
夏夏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周寅坤正用拆弹钳剪缎带,弥生气鼓鼓地坐在满地木屑里。即将成型的树屋模型上,歪歪扭扭的蓝丝带被打成死结。
"妈妈!"小丫头扑过来告状,"爸爸要把我的城堡变成新娘轿子!"
周寅坤冷笑一声,弹簧刀唰地割断丝带。夏夏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榫卯构件,触感温润——所有木料都被砂纸打磨过二十遍以上。
"去洗手。"她推着女儿后背往外走,"吃完早饭再......"
玻璃炸裂声突然响起。
周寅坤几乎在同时将她们扑倒在地,夏夏后脑撞上他掌心。怀里的弥生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父亲用拆弹钳夹起窗边还在冒烟的包裹。
"生日礼物?"他挑眉撕开焦黑的包装纸,抖出件缀满蓝玫瑰的蓬蓬裙。
弥生眼睛瞬间亮了:"迪士尼公主裙!"
夏夏盯着裙摆内侧的手工缝线——每朵玫瑰都用金线绣着"Kun",针脚和她十八岁那件被烧毁的礼服一模一样。周寅坤已经拎着裙子往壁炉走:"化纤面料易燃。"
"爸爸不要!"小丫头吊在他胳膊上打转,"这是艾莎女王的魔法裙!"
夏夏接过裙子摸了摸衬里,樟脑丸气息里混着极淡的血腥味。她抬头看向正在检查窗锁的男人:"邮局今天没开门。"
周寅坤擦拭窗台焦痕的动作微滞,不锈钢窗框映出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弥生已经套上裙子在转圈,蓝玫瑰瓣随着旋转飘落,露出领口处被火烧过的修补痕迹。
厨房飘来焦糊味。
夏夏冲回灶台时,平底锅里的煎蛋正冒着青烟。身后传来军靴踏过木地板的声响,周寅坤拎着灭火器靠在门框上:"这就是你说的营养早餐?"
"比你的压缩饼干强。"她关火转身,看见他指尖沾着裙摆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暖色。
弥生顶着蓬蓬裙冲进来:"爸爸妈妈快看!"
小丫头踮脚去够吊柜里的糖罐,裙撑勾住冰箱把手。周寅坤啧了一声上前解救,被女儿趁机抹了满脸糖霜。夏夏望着他睫毛上颤巍巍的糖粒,突然想起那年庙会大雪,面具摊前他也是这样狼狈地挂着彩纸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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