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庭院浸在清凉的夜色里。
墨蓝的天幕不见月轮,唯有繁星满天。
清辉冷冽,为院落屋瓦,淡淡地镀了层银霜。
晚饭过后,卢岭生便先起身告辞了。
彭阿朵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也转回了自家。
萧有和白天爬树摘梨,玩得疲乏,早已上床睡去了。
小院于是彻底安静下来。
夜风拂过,送来远处隐约的江涛声,与近处草虫的低吟。
萧云骧、彭雪梅、杨宣娇与傅善祥四人,围坐在院中的小方桌旁。
桌上散放着几只啃完的砂梨核,并几杯清茶。
一盏带玻璃罩的油灯,火苗稳定地跳跃着,在四人脸上投下温暖而柔和的光影,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身后的泥地上。
几人聊些家常琐碎,气氛舒缓。
见时候差不多了,萧云骧将手中啃剩的梨核丢在桌上,又端起粗瓷茶杯,慢慢漱了漱口。
他神色转为郑重,目光落在被灯光映得面色微黄的杨宣娇脸上。
“嫂子,有件要紧事,得先跟你商量。”
杨宣娇见他表情,心知非同小可,立刻端正了坐姿,将手中那件缝补了一半的小儿衣衫叠好,放到桌角。
“阿骧,你说,我听着。”
一旁的彭雪梅与傅善祥也收敛了闲谈之色,凝神静听。
萧云骧略作沉吟,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杯壁上摩挲。
“嫂子,上京城那场变故之后,如今的神国,里子面子都烂透了,早不是原先那个神国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痛的决绝:
“所以,我们决定换掉‘神国西王府’的名号,正式与他们划清界限;从此以后,各行其道,再无瓜葛。”
“但您知道,”他看向杨宣娇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
“我这个西王之位,是继承自兄长。”
“如今兄长不在了,于情于理,有件大事,都必须先来征得嫂子的同意。”
提及神国,杨宣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刻骨的恨意与痛楚。
“如今是那人和韦贼当家作主,乌烟瘴气,血债累累!”
“换了正好,我们不认他这个神国了!”
萧云骧轻轻叹了口气,宽慰道:
“嫂子,神王和韦昌徽之间,不过是豺狼遇上了虎豹。”
“为了权柄,且有的斗,我们只需静待他们自取灭亡便是。”
他摆了摆手,仿佛要驱散那令人不快的血腥气。
“不过,想要请示嫂子的,并非这事。”
他看着杨宣娇,语速放缓,
“嫂子,我想说的是,此番我们不光是要与神国分道扬镳,还要彻底地改制。”
“简单讲,就是废除世袭的王爵,实行G和。”
“往后,首领靠众人推举,贤能者居之,不再有世袭罔替的王爷。”
“我们的子孙后代,须得凭自己的本事立足,不能再倚仗祖辈功勋,趴在百姓身上吸血享福了。”
“因此,无论是有和,还是我以后的孩子,前路都得靠自己挣。”
“读书、学艺、从军、务工等,皆凭自身,再无父辈爵位可袭。”
他的语气坦诚,歉意更显。
“我担心嫂子会因此怪我,觉得我对不住大哥留下的这个王位。”
“所以从五羊城赶回来,第一桩事,便是要向嫂子陈明此事,求得您的谅解。”
其实,傅善祥在东殿时,便常依据谍报与西王府的报刊,为杨宣娇分析过萧云骧的治政理念。
她早知西王府一直在鼓吹G和,此番西行,心中已有所准备。
但此刻亲耳听闻,她仍是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
“阿骧,你的这番想法,我此前多少也猜到一些。”
她语气缓和了些,
“你大哥就留下有和这一个孩子,我们娘俩,怎么都好养活。”
她转眼看了看彭雪梅,见她面容沉静,波澜不惊,便知萧云骧定然早已与她沟通妥当。
“只是……”她迟疑了一下,
“你们自己,将来就不怕孩子心里埋怨么?”
“埋怨你们这做爹娘的,打下了江山,却不给他们留下半点现成的福分?”
萧云骧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时,语出惊人:
“嫂子,实话跟您说,我这么做,恰恰是为了孩子将来的长远打算。”
“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乃至我们萧氏一族的血脉延续。”
此言一出,不仅杨宣娇愣住,连一旁的傅善祥也抬起眼,面露惊诧。
见她们疑惑,他声音沉稳,进一步解释:
“嫂子,您看不列滇人的火轮船、快枪炮,再看我们江城自己办的铁厂、纺织厂、铺的铁路,拉的电报线。”
“这世道变化太快,各种新技艺、新事物会层出不穷。”
他屈起手指,轻叩桌面。
“这意味着,老规矩必须为新的生产力改变,否则就要落后挨打,甚至国破家亡。”
眼看杨宣娇眼中仍有迷茫,萧云骧知道那些术语她难懂,立刻换了最朴素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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