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腊月的寒意还未散尽,正月中的西王府内,已悄然弥漫开另一重无声的硝烟。
一番虚礼寒暄后,萧云骧领着使团代表,步入府衙会客厅。
厅不大,正中摆了一张花梨木长桌,四周列着数把靠椅。
墙上挂着几幅墨迹尚新的字画,墙角点缀着几只瓷瓶,算是装饰。
阳光从窗棂斜落,浮尘点点,映出端茶送水的亲兵轻手轻脚的身影。
没等正式开谈,萧云骧却先提了个出人意料的要求:西王府要同不列滇与高卢国分开谈。
密迪乐与爱德华·科尔蒙迅速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掠过一丝讶异与迟疑。
萧云骧脸上,仍挂着那抹惯常的微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密迪乐先生,爱德华领事,不列滇与高卢皆是欧陆并立的大国,各有主张,从无谁附属于谁一说。我说得可对?”
二人只得点头。
眼下不列滇号称日不落,国力确实最强,但高卢也绝非弱国,排个二三位总是稳的。
要让高卢人自认低人一等,那是绝无可能。
萧云骧声音平稳,字字清晰,落在这安静的厅堂里:
“既然如此,西王府与贵两国的利益关切也不尽相同。既非同利,何必同席?”
“分开谈,既合乎外交常理,也能省去不少周折,直奔主题,效率更高。还请二位谅解。”
不列滇与高卢以往同旧朝谈判,历来共进共退,合力施压。
旧朝官吏颟顸,更无底气提出异议,反倒习惯如此“省事”。
西王府突然要求分谈,确实破了惯例,打乱了他们惯用的联合策略。
但他们此行首要目的,实为打探西王府虚实,并争取释俘。
其它诸事,不过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更何况本土的明确指令,尚未抵达远东,他们无权作出任何实质承诺。
真要签协定,也绝非他们两个领事所能决定,必得更高规格的特使前来。
二人再度交换眼神,沉吟片刻,终于相继点头接受。
毕竟人在屋檐下,且看这位西王要如何安排。
萧云骧面色如常,又转向爱德华,微笑着补上一句:
“爱德华领事,你们两国皆为我所敬重,绝无丝毫轻视之意。高卢陆军之精悍,举世皆知。”
“只因不列滇与我方接触更早、纠葛更深,积压待议之事较多,故需先行商谈,并非有所偏私,还请您海涵,稍待片刻。”
爱德华见他说得在理,姿态也够,虽心下略有不快,仍保持风度点头:“理应如此,殿下请便。”
萧云骧随即扬声唤来府中人员:“上好茶点,小心招待,不得怠慢。”
然后朝密迪乐伸手示意,从容道:“密迪乐领事,请随我来。”
他引密迪乐与赫德穿过外堂,步入二堂内自己平日所用的书房。
这里比外厅更为私密,陈设也更简朴。
四壁立满大书柜,卷帙浩繁,中西书籍杂陈,书脊新旧交错。
窗边一张宽大木案,堆满文书与待批函件,一柄黄铜尺压于其上,泛着冷硬光泽。
墙角设有一方精细沙盘,插着红蓝两色小旗,似是桂、滇、黔几省地形,山峦起伏,河流蜿蜒。
此时却被布幔遮盖,叫人窥不见内中奥秘。
几人落座,赵烈文上前,为密迪乐和赫德奉上新沏的热茶。
随后他合上门,退回房中小案,展纸研墨,提笔蘸饱,静坐一侧,准备记录会谈要点。
密迪乐略一沉吟,决定开门见山。
他用流利的汉语,语调平稳地说道:
“西王殿下,我为我两国先前兵戈相见,以及因此造成的损失,深感遗憾。”
“此次奉女王陛下政府之命前来,是想请问贵方对我国的态度,是否较之战前,有了新的考量或转变?”
萧云骧摇头,语气平和却毫无转圜余地,仿佛在陈述自然不过的事实:
“没有改变。我方态度一贯明确——唯有彼此对等,相互尊重,不损我国权,不干涉内政,才有和平共处之可能。”
“离开这个基础,一切免谈。”
密迪乐对这般强硬回应并不意外。
他指尖轻点扶手,转而采取迂回策略,言语含糊,试图以程序问题搪塞:
“殿下应当理解,我们在远东的人员,职权有限,无权擅自缔结任何具有约束力的协议,一切重大决议,都须报请本土授权。”
“况且,西军虽实力强劲,威震华夏,但名义上仍属神国辖下一王府。”
“我们要向本土解释清楚,说明与贵方交涉之必要,也颇需一番周折。”
“并非有意拖延,还望殿下体谅。”
萧云骧神色未变,只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微笑道:“这是贵国办事的章程,我理解。”
语气淡然,既不催促,也不显失望。
密迪乐见他油盐不进,知道在宏观议题上纠缠下去,难有突破,便话锋一转,直奔今日主题,语气也显得更为恳切:
“殿下,此前不幸被贵军俘获的我国人员,包括军官、水手及随行技术人员,如今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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