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寒,看好了。”
李希圣将“风雪小锥”笔换到另一只手,擦了擦,再换回来,笑道:“学你的。对于某些事,要有敬意。以前我不如你。”
初见于福禄街门口,方知寒接书前曾先擦手。李希圣把这个细节记了下来,今日才郑重模仿。
他终于开始画符,更像是在写字。
“楼观沧海日。”
李希圣的字中正平和,不似道士陆沉药方上那般寡淡。他写的不只是字句,更是道理与情怀。他写圣贤之言,道家经典,百家宗旨,句句皆有讲究。
他会踮起脚在高处书写,或弯腰写在低处;会挪步、呵笔润毫,甚至站椅而书,坐地挥毫,写得酣畅淋漓。他写: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人是未醒佛,佛是已醒人。”
“欸乃一声山水绿。”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只要方知寒不说“我懂了”,李希圣便一直写下去。每个字一现即散,但意蕴绵长。
青衣小童跳下栏杆,小声问粉裙女童:“写得啥?”
“看得懂字,看不懂意思……太大了。”
“你笨嘛。”青衣小童笑。
崔赐不满:“不许打搅我先生写字!”
青衣小童傲然反击:“这是我家,我让你卷铺盖你就得走。”
“你有眼不识金镶玉!”崔赐怒。
李希圣写字,方知寒看字,任由他们吵闹,心无旁骛。
天色暗了,李希圣站到走廊尽头,笑问:“如何?”
方知寒摇头苦笑。
“没事,去楼下。”李希圣温声道。
一行人转至一楼,粉裙女童和崔赐点烛照字。青衣小童虽嘴上叨叨,却也目不转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今夜便是如此。
蜡烛将尽,灼到崔赐手指,他默默换上新烛。
当李希圣写下“焚符破玺”时,方知寒脱口道:“不对。”
李希圣顿时大笑:“这就对了!”
他面色疲惫,却神采奕奕,将毛笔递出:“这支风雪小锥送你,我相信你配得上。”
方知寒这才想起,“我无法修行,无法运气画符,怎能成灵符?”
李希圣笑着解释:“我会给你一本符箓图谱,多为低品灵符,不需太多灵气。你虽不能修行,但你是武夫,真气与灵气不同,所以每一张符对你而言,都是一场短兵相接。写符,是你淬炼体魄、砥砺神魂的修行。”
“明白了!”方知寒接笔,眼神坚定。
夜深了。
李希圣望向山外:“经此一别……”
他没说完,只笑道:“我本就想去远方看看,如今只是提早了些。”
他没有留下,而是带着崔赐夜行下山。
他甚至不许方知寒送他下山。
方知寒站在竹楼外,怅然若失。
青衣小童嘻笑道:“老爷,这人不错,道法高,人品正,够义气!配做我兄弟。”
“人家愿意?”方知寒笑。
“天底下还有人不愿意当我兄弟?”青衣小童理所当然。
“你傻不傻我知道。”方知寒笑。
“我聪明得很!”青衣小童得意大笑。
粉裙女童望着他,眼神忽然多了几分怜悯——这家伙,似乎挺呆的。
青衣小童察觉,叫道:“傻妞,不服单挑!”
粉裙女童立刻躲到方知寒身后,她又不傻。
——
月光下,李希圣带着少年缓缓下山。
走出落魄山地界,他在溪边掬水洗脸,清醒心神。
对岸站着一位老人,抽着旱烟。
李希圣起身行礼:“李希圣见过杨老先生。”
老人避开了他的礼,淡淡道:“我想请你为方知寒算一卦,可否?”
“当然。”李希圣毫不犹豫。
“事后我会报答。”
李希圣未作回应,只平静说道:
“此行山高路远,天下之大,皆可乘风而起。”
...
方知寒站在竹楼廊道上,望着夜色渐深的天幕,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转身走下楼,去寻那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家伙。
灵均正蹲在廊柱上,拿着一根草茎逗一只肥嘟嘟的竹鼠玩,小暖树则坐在台阶上,一边咬着一颗糖葫芦,一边认真翻着一本绘满符纹的彩绘册子。两人听见脚步声,齐齐抬头,见是方知寒,赶紧一左一右扑了过来。
“老爷,有事吩咐?”灵均笑嘻嘻地道,眼里却透出几分警觉。
“老爷是不是要打我们?我们可没偷懒!”小暖树眨巴着眼睛,连忙将糖葫芦藏到身后。
方知寒失笑,摸了摸两人的头顶,柔声道:“我要出趟远门。”
灵均一听,立马瘫倒在台阶上,嚎啕大哭,鬼哭狼嚎:“呜呜呜,老爷你就这么丢下我们两个可怜孩子啦?我不活啦——”
小暖树却很干脆,抬头问:“老爷,真的不需要我们跟着吗?”
方知寒微笑摇头:“不用,我一个人走方便些。你们待在这里好好修炼,比跟着我到处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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