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傅打的?”郑则皱眉问。
孟久吸吸鼻子,顿了好久才难堪地说:“......是客人踢的。”
这事若放在从前流浪那会儿,孟久不会有“难堪”的情绪,讨食已很艰难哪里还能想这么多?
可如今有了家,过上了有家人的好日子,孟久深藏的自尊心又长出来了。
被大哥一问心头更是酸涩委屈。
“你哭什么,哭烫伤了疼,哭被师傅责骂,还是哭客人踢你。”郑则接过药童搬来的凳子,把孟久烫红的脚挪到上面擦清凉膏问道。
郑则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想问问孟久的想法。他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哄半大的小子,结果问出来倒像是把孟久当成了大人沟通。
孟久因为大哥的平和冷静缓解了不安忐忑,他诚实道:“哭客人踢我,哭平白赔钱钱,不甘心。”
师傅平日没少骂人,孟久脸皮也厚,骂就骂了;不能上二楼招待客人他很是失落,但能免去旁人嫉恨,他之后再争取就是了。
可明明是客人先推他的,凭什么碗碟还要他赔钱?
到底是年纪小,心里最难受的是被客人踢了。孟久想,就因他在酒楼谋生做着伺候人的活儿,客人就能随意踢他吗?
被踢时,被人轻视、被随意对待的愤怒胜过了腿上的疼痛。
越想越难过,被师傅骂时当场就哭了。
可孟久从前不会哭,他的眼泪早在没爹没娘时流光了,乞讨被人踢一脚还能笑嘻嘻捡了铜板说吉祥话,不是应该的吗?
没脸没皮,死乞白赖,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才能活下去啊。
可是......孟久看了一眼大哥,后者看着他的眼神平静温和。
和大哥一起生活,瞧到大哥做人做事后,他就再也不想那样了。
孟久也想有尊严,也想能体面生活。
所以他今天才这么难过。
郑则:“被客人踢,伤自尊了。”
孟久点头,想着想着竟又要流泪,他恼怒地抹掉眼泪下决心:“将来我也要做堂头!我也要管人!”
郑则帮他擦好腿上烫伤的药膏,示意他伸手,“你摔了碟子后,是谁上楼赔笑脸摆平客人?”
“......师傅,堂头。”
“嗯,那当了堂头,就不会被人骂,就不用伺候客人,就有自尊了吗?”
孟久答不出来,因为他师傅仍旧会被客人骂,也还是要伺候客人,甚至要给跑堂伙计们摆平刁难的客人。
小孩不说话,郑则便知道他心里的答案了,又问道:“即便如此,你会和客人一样觉得堂头低人一等、毫无自尊吗?”
不会。孟久摇头,师傅没有毫无底线地迎合客人。
“小九,”郑则看着他说:“自尊心不是别人给的,是你给自己的。”
“上工做事,被客人骂就当是赚被骂的钱,不意味着你就是他们嘴里的样子;别人踢你,你要知道这是他的错,不是你不好而被人踢。”
郑则把药膏收起来,见小孩能听得进去便继续说:“大人赚钱都不容易,何况是十来岁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你得先看得起自己。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必要时能屈能伸,你就不会是一个没有自尊的人。”
孟久这回听懂了,他抹掉眼泪点头:“嗯。我不难过了,大哥。”
两人返回肉摊前,郑则领他去吃羊杂汤和灌羊油的烤胡饼。孟久爱吃这个,闻着肉香咽咽口水立马去给大哥搬凳子坐下,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一大一小在支开的小桌前狼吞虎咽。
吃完后郑则跟摊主说多要六个烤胡饼,其中两个单独放,全都另加羊油。
六个!孟久看看自己手里的烤胡饼,他吃不下这么多啊,便犹豫着说:“大哥......我饱了。”
郑则吃饱站起来等烤胡饼,闻言瞥了他一眼,只喊他快点吃。
孟久打烂的两个碟子是青花瓷碟,账房先生找出当初购买的账单,原价三百文,折旧后要扣二百五十文一个。说出来后孟久刚歇下去的心又高高提起,半两银子......
郑则暗暗叹气,扶胯无奈地望着街道无言,今天白干。
“卖猪肉去吧,你把摊上的猪肉卖完,打烂碟子的钱就有了。”
郑则递给冯老板夫夫两个烤胡饼,感谢他们帮忙看摊子,两人说吃过午饭了不用客气,郑则倒是坚持:“刚烤好的,羊油呲哇吃着正好,尝尝吧。”
夫夫俩被他的话逗笑,最后还是接过了。
孟久看着大哥和羊肉摊老板说话,突然知道另外四个烤胡饼是给谁的,全家人人都有,周舟哥什么时候回来?
得让小孩知道赚钱不容易,郑则仔细交代孟久不同部位的猪肉价格,卖猪肉时全靠孟久招呼客人,他只负责切块和称重。
孟久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话多爱笑,谁路过都能被他喊停招呼两句,可被问到切好的猪肉一共多少钱,他愣愣地看向大哥,大哥不说话他就答不上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