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诗仿佛白日见鬼似的两眼呆呆,完全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红霞却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解释。
世道乱了,在夜色里横行的全是恶鬼。
外头的人揣着满怀恶意正在试图闯入。
她来沛县扎根的时间尚短,街坊四邻自保都来不及,根本没人会施以援手。
大门一旦被破,失去眼前唯一的一道防线,别说是大宅里值钱的东西,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大难当前,什么金银珠玉都是虚的,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谢红霞一把就抓起了钱明诗:“现在就去把衣裳换了,穿成这样不行!”
不可控的混乱中,穿着打扮越是低调不起眼,活下去的机会才会更大!
钱明诗来不及做出反抗,被谢红霞抓着换了一身小厮的旧衣。
谢红霞抓出一叠银票就往他的身上塞:“鞋底,衣裳的折角里,还有内衬的口袋!”
“凡是能藏银子的地方我都给你塞满,然后记住我现在跟你说的话!”
谢红霞双手用力捧住了钱明诗的脸,红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钱明诗,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能忘。”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钱家的少爷,出去见到任何人都只许说自己曾是钱少爷身边的小厮,你是婆婆的亲孙子,是个伺候人的下人。”
“我会让婆婆带着你藏起来,一定不许出声!一定要记得听婆婆的话!”
“等外头的人闯进来了,你就和婆婆混在人多的地方,趁乱一次逃出去,不许回头记住了吗?!”
钱家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钱明诗一定不能死!
钱明诗终于在不同寻常的气氛中察觉到了紧绷,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为什么要跑?”
“钱家不是……
“这里已经不是从前的钱家了!”
谢红霞厉声道:“你不把自己钱家少爷的身份忘了,你就没法活了!”
“难道你真的想死吗!”
钱明诗猛地打了个哆嗦不敢出声。
谢红霞深深吸气:“藏在身上的银子不可以让任何人看见,哪怕是我让跟着你的婆婆也不可以。”
“出去后找地方躲起来,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听到什么,我不去找你,你也不许来找我。”
“还有,你……”
“那你呢?”
钱明诗梗着脖子咬牙:“恶人都要闯进来了,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跑?”
谢红霞难得从他的口中听到一句不带刺的话,怔愣一刹沙哑道:“蠢东西,现在还不到我跑的时候。”
前来打砸抢掠的人早有准备,目的没达成之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若是和钱明诗一起消失了,钱明诗就不可能无声无息从这里逃离。
钱明诗倔强地咬着下唇不出声。
谢红霞用力摁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也是钱家的一家之主。”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钱明诗似懂非懂地仰头看她,换来了谢红霞的苍凉一笑:“小子,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的一双爹娘了。”
就算是她今日不幸毙命于此。
只要保住了钱明诗,那到了九幽炼狱,她也有颜面可坦然与故人相遇。
钱明诗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谢红霞抓着胳膊用力拽动:“走!”
“你必须现在就走!”
钱家大宅里的人多,夜色昏暗下乱七八糟的一大片,钱明诗被锅灰抹黑了头脸,跟着抱着小包袱的老婆子挤在惊慌无措的人群中,毫不违和。
谢红霞飞快转到前厅,对着面无人色的管事说:“慌什么?”
“外头的人不是还没真的闯进来吗?!你……”
“不成了夫人!”
门房挂着一头的血珠子猛地冲进来,嘶哑着大喊:“拦不住了!”
“那些暴民都在拿着家伙往里冲!这下是真的拦不住了!”
谢红霞浑身的骨头轰然一软,跌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微不可见的软塌后,又迅速恢复笔挺。
谢红霞看着不断朝着正堂里涌的下人,闭上眼坚定地说:“既然都闯进来了,那就不必阻拦了。”
“乌管事。”
被叫到的瘸子老头儿瘸着往前:“夫人,这……”
“把咱们府上的人都叫过来。”
谢红霞说:“来人不就是为了金银吗?想要多少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拿多少。”
“只要是这府上有的,看得见的拿得住的,任由他们拿去。”
事到如今,鱼死网破都是奢望。
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闯入的乱民可以在欲望得到满足后见好就收。
否则的话……
谢红霞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藏在袖口中的金簪,眸色冷沉:“大势已去,且保当下吧。”
乌管事着急忙慌出去传达谢红霞的意思。
正堂内很快就人满为患。
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钱家的下人,忠心几何暂且不好论,但此时此刻的慌张恐惧都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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