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汉东省委大院。
钟正国的办公室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午后所有的阳光,只留下一丝阴沉。
空气里,烟草的余味混杂着陈旧纸张的气息,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没有开灯。
整个人隐没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的阴影里,仿佛一尊沉默的石雕。
唯有指关节叩击桌面的声音,在死寂中一下下地回荡。
咚。
咚。
每一次敲击,都像在丈量着对手的斤两,也像在敲打着自己的心脏。
桌上的紫砂茶杯,早已冰凉。
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庞然大物时,一种久违的无力感,死死攫住了钟正国的心。
官场之内,比拼能力,比拼背景,输了,他认。
可这一次,对手掀了桌子。
他们不讲任何规则,用几十条无辜者的性命,来构陷一个必杀之局。
这不是斗争。
这是泯灭人性的罪恶!
钟正国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
既然豺狼已经亮出了獠牙,那就别怪猎人——子弹上膛!
他猛地抓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冲刷着喉咙,非但没能浇灭胸中的滔天怒火,反而激起了一股更加冷冽刺骨的杀意。
一个名字,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祁同伟。
这把刀,太快了。
也太利了。
利到让他这个掌刀人,都感到一丝心惊。
也正是这把刀,硬生生在对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为他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保住了破局的唯一机会。
若非祁同伟,他这一次即便不落马,也必然要被扒掉一层皮,付出惨重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带他去京城?
这个念头仅仅一闪,便被钟正国决然掐灭。
这样的人物,放在京城是利剑,但放在汉东,才能真正地造福一方,成为定海神针。
他需要这把剑,为他斩尽前路的一切荆棘!
“文权。”
钟正国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异常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
门外,秘书燕文权的身影无声地滑入,站定在阴影的边缘,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了最低。
“你,去找一趟同伟。”
钟正国从阴影中抬起头。
那双眼眸抬起,昔日的温润荡然无存,只余下刮骨钢刀般的寒意。
“问问他。”
“这个局,他打算怎么破。”
燕文权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背脊肌肉瞬间僵硬如铁!
他跟了老板这么多年,对这种语气再熟悉不过。
这哪里是征求意见?
这是命令!
是考较!
老板在告诉祁同伟,仅仅交出刘生,已经远远不够了。
他要的,是一个能让所有对手万劫不复的雷霆手段!
他要的是足以掀翻整个牌桌的铁证!
刘生的生死,对手的下场,破局的方式……
老板将这柄屠刀的刀柄,将这泼天的生杀大权,亲手递到了祁同伟的面前!
……
与此同时,京州郊区。
某部队防空洞改造的秘密审讯室内,空气冰冷,带着一股金属与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祁同伟对外界的风暴恍若未闻。
他正用一把医用镊子,夹着那张从港岛传真过来的报纸影印件。
没有愤怒,没有焦虑,他的神情平静得可怕。
他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那张作为“铁证”的配图。
室内只剩下纸张在镊子下轻微的沙沙声。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放大镜的焦点,死死锁在照片右下角,一处被所有人忽略的浪花上。
“风向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记得很清楚,当晚是西北风,风驱浪涌。”
“而照片里浪花的形态,是典型的东南风造成的。”
他放下放大镜,指甲在照片上方的云层边缘,轻轻划过一道无形的线。
“云,也是假的。”
“这是用卷积神经网络跑出来的积云,为了填补背景,P图的人偷懒了。”
他的指尖在两个不起眼的像素点上点了点。
“这里,还有这里,出现了完全一致的重复纹理。”
“照片是合成的。”
他做出最终结论,将那份足以引爆汉东政坛的报纸随手扔回桌面,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
技术员的嘴巴无声地张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要上前细看,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骤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一名情报分析员猛地站起,脸色煞白。
“祁厅!紧急情报!”
“刘和光的秘书,正在省厅信息中心,申请调阅全省1999年度所有港岛出入境记录!”
“他在检索您的名字!”
祁同伟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他在找对方的漏洞,对方也在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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