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唉声叹气满脸痛惜。而武氏原本就对李林甫信之不疑,这会儿顿时慌乱得无以复加:“那可怎么好?裴郎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的相争了起来,他又不能辩解,又不能回击,岂不是任由别人言说是非?十郎,你和裴郎多年僚友了,好歹给出个主意吧”
裴稹也早就想到了李林甫说的那些话,此刻见母亲惊惶问计,他也就开口问道:“那李侍郎觉得应当如何?”
“这奏疏,先瞒着裴相国,就说送上去了。”李林甫见武氏立刻点头,而裴稹却还有所犹豫,他就加重了语气说道,“道安,不是我不想遵从你阿爷最后一点愿望,实在是现如今的情势,要两败俱伤都难我自己就是吏部侍郎,难道我不希望这铨选大权如同从前一样掌握在咱们手中?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说一句不好听的,要是你阿爷有个三长两短,想扳倒的人却没扳倒,到头来别人反而报复凌厉,你怎么办,你阿娘怎么办?”
“可是门下省此次的过官榜,听说已经送到吏部了…”裴稹仍然有几分犹疑。
“这好办。”李林甫眯着眼睛,森然冷笑道,“若是裴相国转危为安,那便依照裴相国到时候心意行事。若是裴相国有什么不好,那就这么说——门下主事阎麟之专知过官事,你阿爷往往都是他怎么说就怎么勾,这次强撑病体操劳政务,自然也是被这阎麟之蒙蔽了。过官榜有什么不对,全是阎麟之的过错
此话一出,武氏立刻眼睛大亮:“不错,我也听说过,裴郎在门下省期间,最器重这个阎麟之,到时候推在此人头上就行了。”
裴稹却仍然不太同意:“这怕是不妥,正因为人人都知道阿爷器重其人,倘若事后却都推在此人身上,恐怕适得其反,而且别人还会指摘阿爷推卸责任
“道安,我都说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裴相国转危为安,自然就不用这么做了。如果他真的一个不好……你阿爷都去世了,只要我这么一口咬定,谁能说他推卸责任?大不了我担着”
“大郎,李十郎都这么说了,你就听他的。”武氏回头看了一眼裴光庭榻前正在忙碌的大夫,忧心忡忡地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阿爷若是真的撒手去了,还连累到你,我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李林甫循循善诱,而母亲又一再给自己施压,裴稹一时无法,最终不得不勉勉强强地答应,至少先不将父亲这道奏疏送上去。而李林甫达成了这个目的,在平康坊裴宅又盘桓了一阵子,可最终还是没等到裴光庭醒来,他只得先行离去了。
他的宅子同样在这平康坊,原是尚书左仆射卫国公李靖宅,后来中宗时被韦后的妹夫陆颂占有。韦后一败,李靖侄孙散骑常侍李令问因诛窦怀贞有功,封宋国公,又终于得回了这座宅子。可开元十五年李令问之子因与回纥族子承宗联姻,李令问也被牵连而被贬病故,这座豪宅便落入了李林甫手中。
他生性喜好享乐,这些年随着官位渐高,家中姬妾自然也越来越多,子女亦是各有十余人。然而这一天晚上,心烦意乱的他压根没心思寻欢作乐,竟是在书斋中枯坐半夜,天明方才假寐。可还不等他眯瞪多久,突然就觉察到有人在死命推搡自己。猛地惊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就只见面前赫然是一个满面惊惶的心腹书童。
“阿郎,不好了,裴相国……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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