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晚夏的绣鞋刚踏上鹤鸣轩二楼,雕花木窗透进的晨光便将她的云纹裙裾染成琥珀色。
这京城第一茶楼果真名不虚传,楠木廊柱间萦绕着雨前龙井的清气,混着新出炉点心的酥香,倒把盛夏的暑气冲淡三分。
"姑娘仔细脚下。"
书韵低声提醒,不着痕迹地扶住她臂弯。
书韵今日特意换了鹅黄襦裙,发间银蝶簪的须子随脚步轻颤,倒真像只翩跹的蝶。
临窗的沉香木案早已备好,青瓷冰纹盏里浮着几片碧螺春。
崔知浩撩袍入座时,腰间鎏金错银的佩剑撞在花梨木椅背上,发出清越声响。
邻座几个文士模样的男子闻声侧目,却在触及他玄色箭袖上暗绣的崔字纹时,慌忙收回视线。
"三份桃花酥,一碟杏儿果。"
时晚夏指尖轻叩桌案,三长两短。
正在斟茶的小二手腕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壶嘴倾斜的角度忽然偏了半寸,碧色茶汤在盏中旋出奇异的涡纹。
二楼东南角的屏风后传来三弦琴的试音声,说书先生尚未登场,跑堂们端着鎏金托盘穿梭如游鱼。
时晚夏垂眸看着茶盏中沉浮的叶片,耳畔掠过此起彼伏的闲谈——绸缎庄新到的蜀锦、西市胡商带来的波斯宝石、还有......
"听说昨夜永定河又漂来艘空船?"
隔壁雅间忽然飘来压低的人声。
"这回连漕丁带货物,三十多人凭空消失。"
崔知浩执盏的手悬在半空,时晚夏瞥见对面朱漆廊柱暗处有道新月状划痕,那是三日前她命人留下的记号。
茶楼跑堂此刻正给那桌换上钧窑天青盏,盏底隐约可见朱砂点就的梅印。
楼梯口突然传来环佩叮当。身着月白织锦袍的公子执扇而来,腰间羊脂玉珏与金丝香囊相撞,在晨光里晃出一片碎金。
时晚夏的指甲蓦地掐进掌心——漕运司丞的独子周景明,此刻本该在秦淮河画舫醉生梦死的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这不是时大人,崔公子么?"
周景明啪地收拢折扇,翡翠扇坠在空中划出碧色弧线。
"听说时大人最近在查漕运账簿?"他笑眼弯弯地倚着屏风。
"要我说啊,这河道上的水就像龙井茶,看着清澈,底下可沉着不少碎叶呢。"
惊堂木突然炸响,盖住了崔知浩剑鞘的嗡鸣。
说书人沙哑的嗓音在茶香中漫开:"今日要说的,是二十年前震惊朝野的红绡案。”
“话说那秦淮名妓失踪前夜,曾在画舫甲板上用胭脂写了三个血字......"
时晚夏捏起一块桃花酥,酥皮簌簌落在缠枝莲纹的碟中。
二楼西侧雅间珠帘微动,她瞧见半幅黛色官袍一闪而过,袖口银线绣的浪涛在明灭的光影里恍若真实涌动的暗流。
周景明却似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紧绷,大剌剌地拉过把椅子。
在崔知浩身旁坐下,还顺手拈起一块杏儿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么巧,碰上你们,可不能少了我这杯茶。”
崔知浩面色阴沉,手不自觉地搭在剑柄上,冷冷道:“周公子,我们还有要事相商,怕是不便招待。”
周景明却仿若未闻,转头看向时晚夏,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亮。
“时大人,许久不见,愈发标致了。上次在春宴上匆匆一面,景明可是惦记许久。”
时晚夏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周公子谬赞,不过是寻常妆容罢了。”
实则在心里暗自思忖,周景明向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今日这般主动凑上来,绝非偶然,难道与漕运之事有关?
此时,说书人的故事正讲到关键处,“那三个血字,无人能解,直至三日后,衙门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所言,竟牵扯出朝堂之上位高权重之人……”
众人皆屏气敛息,沉浸在故事里,唯有时晚夏几人,各怀心思。
崔知浩压低声音,对时晚夏道:“时姑娘,不能让他搅乱我们的计划,必须尽快弄清楚他的目的。”
时晚夏微微点头,目光流转间,瞥见周景明腰间的金丝香囊,那熟悉的迦南香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来。
她心中一动,想起失踪漕船上装载的贡品香料,据说也是这迦南香,难道周景明与此事有直接关联?
为了试探,时晚夏佯装不经意地说道:“周公子这香囊,倒是别致,这香料,闻着像极了西域进贡的迦南香,听说这香珍贵无比,寻常人可难得一闻。”
周景明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时姑娘好见识,这正是西域贡品,家父与西域往来密切,得了些,便赏给我把玩。”
可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却没逃过时晚夏的眼睛。
这时,二楼东南角屏风后的三弦琴音突然变了节奏,原本舒缓的曲调变得急促起来。
时晚夏心中一凛,她知道这是暗桩在传递紧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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