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一个归乡老兵贸然闯入大军驻扎的镇子这种事儿实在是一件小事儿。放不放人走,也就是一个军中押司官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事情报到了姓秦的押司官这里,这位秦押司却真的不敢处置。
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大楚兵马已经出现大规模的哗变了!
经历了几天的列阵行军,特别是下了两天的雨也要马不停蹄的走路。士卒们怕分发下来的军靴被水和泥浆给泡坏,都不敢穿鞋子,只是穿着现编的草鞋走路。
草鞋这种东西往泥地里一踩,基本上就只是个挂件了。
问题是现在正值秋收时期,好些田地里的粮食都收割了,只剩下一垄垄的苗茬子。
不下雨的时候还能小心的顺着田垄间隙走,一旦下了雨,地里泥泞一片,被镰刀割过之后的苗茬子被水一泡,又锋利又柔韧。
一个不注意穿着草鞋的脚往上一踩,那就是一片的血窟窿,混合着泥浆砂砾,让士卒走的苦不堪言。
而要是穿着军靴走的话,泥地里一滚,稍微打滑或者走的时间一长,军靴就不成样子了。
军中一年才发两双军靴,谁舍得这么糟践?
朝堂上的贵人们哪里会知道这份冒雨踏泥而行的辛苦?好些人甚至于从来都没在泥地里走过的!
什么泥?下雨的时候,让军中修行寒冰真气或者黄沙真气、厚土真气的高手把路冻硬实了不就行了吗?
下点儿雨罢了,如何就走不得路了?当兵的哪能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难道大楚十万雄兵都是泥捏的不成?连点儿雨都淋不得??
继续走!还得继续列阵!阵型要是不齐整,失了朝廷威严,统制官统领官们可是要挨训斥的!
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恐怕早就忘了当年寒窗苦读赶赴科举的辛苦了。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大楚朝廷里许多的官员都是东京中枢从各地逮的那些旧有贵族、大地主、世家子弟流放到京东路的。
他们没有经历祖上胼手砥足开创基业的辛苦,生在富贵之家,的确是不懂什么泥地有多难走这种小事儿的。
总之,就是在这么一种认知差异之下,在忍耐了几天强行列阵行军的辛苦,以及又冒着大雨和泥泞走了两天之后,军中的忍耐度达到了极限。
大规模的哗变开始了,基层士卒们怒血冲涌,把那些颐指气使的官老爷们的靴子给拔了,然后直接扔到了泥地里。
底层军官和中层军官头皮发麻,要替上层辩解几句,就被愤怒的士卒给一刀砍了。
统领官和统制官这两个高层军官们也是大感头疼,只得许以厚赏安抚军心,并且联名上疏,终于让大军在这片镇子里给暂时驻扎下来,要等泥地被太阳晒干之后再行军。
虽然勉强将哗变弹压下来,但是军中的气氛也委实绷紧到了极点。
这种时候,谁能说得准这个光州柳大到底是不是乱军的探子?他的青州遣返文书到底算不算数?能不能放他离开?
要是放他离开,万一是义军的探子怎么办?
要是不放,直接杀了?好家伙,那么多士卒都看着呢。一个拿着正经遣返文书要归乡的老兵都被杀了,那基层军心到底还要不要了?
士卒们拼杀征战到底图个啥?
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能博个高官厚禄,大部分人不就是求得以后战事结束了,能拿着军功折算的钱粮,回老家买几亩地,过个安稳日子吗?
本来刚刚经历过一次哗变,现在要是发生这种事儿,恐怕大军要彻底崩溃,杀官造反的!
总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秦押司丝毫不敢专断此事,又着急忙慌的去找上官报备。
最后到了统制官这个层次,却正好遇到侍御史万俟卨在与几位统制官议事……当内侍省失去了监军权柄之后,完颜构就把监军权交给了御史台。
大楚御史中丞是宰执张邦昌兼领的,这是完颜构在有意识的牵制黄潜善的权柄,毕竟帝王之道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平衡。
而张邦昌领着御史中丞的职衔,却又在黄潜善面前弱了气势。如今御史台许多事情都是侍御史万俟卨在处置。
其人是有真本事的,落到手上的事情都处置的井井有条,算是大楚朝廷里难得的能臣了。
秦押司上报了此事,几位统制官也面面相觑……坦白说,大军哗变这事儿只是暂时压了下来,后患还没彻底解除呢。
现在任何军中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便是一方统制官,此时也真的不敢惹上这种事儿。
倒是万俟卨听到那秦押司复述的一番话之后,眉毛微微的翘了起来:
“那归乡的老兵出身光州南边的一个叫乐家镇的地方?”
“好叫宪台知道,是那么个地方。”秦押司慌忙应声,还把手里的青州文书递了过去。
万俟卨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去问问他几句话。”
几名统制官见到这位侍御史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自然是乐见其成,没任何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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