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小事先做了些功课,她结合李文杰案的教训,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建立定期匿名举报箱的开箱核查制度,且必须有普通工人委员在场;要求厂里公开安全生产事故的初步报告,而不仅仅是内部处理;对财务报销、物资采购等关键环节,委员会应有随机抽查的权力。
她的发言条理清晰,切中要害,但说完之后,会议室里出现短暂的冷场。
工会主席咳嗽一声,笑了笑:“小周同志想法很活跃啊。不过,有些事牵涉面广,还是要讲程序,讲方法,慢慢来。厂里现在百废待兴,稳定压倒一切嘛。”
一位老师傅嘟囔道:“说是给我们权力,这权力怎么用,用不好可是要惹麻烦的……”
周小小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阻力,那是一种习惯于旧有秩序和潜规则的惯性,一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惰性。她没再争辩,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建议详细写了下来,准备会后交给赵书记。
工作推进不易,但毕竟开启了一个口子。周小小的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新的轨道。白天上班,偶尔参加委员会的会议和学习,下班后回到宿舍。宿舍楼里人们对她的态度也变了,但那种“特殊”的对待,有时让她觉得比过去的孤立更让人孤独。她常常摩挲着那枚银锁片,它再无反应,仿佛只是一件普通的旧物。
就在她逐渐适应这种新常态时,一天下午,她收到了一封信。信封很普通,落款是“内详”。拆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挺拔有力:
“周小小同志:你好。冒昧来信。从调查组公布的通报中得知你的名字,并知悉了你为我母亲林晓梅昭雪冤情所做的一切。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我现名陈强,母亲去世后,我被送回南方老家由亲戚抚养,现于广州一家机械厂工作。母亲留下的日记里曾多次提到一枚银锁片,那是她预备留给我将来相认的唯一信物,对她、对我都意义非凡。不知此物是否仍在你处?若你愿意,盼能联系。再次感谢你的恩情。陈强(国强)”
信的最后附了一个广州的地址。
周小小的心脏怦怦直跳。国强!林晓梅儿子!他终于出现了!她立刻拿出那枚银锁片,仔细端详。原来,它不仅是揭露真相的钥匙,更是一位母亲留给儿子最后的爱与牵挂。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提笔回信,确认银锁片完好无损,并约他方便时可来红星厂,她将亲手归还这份珍贵的遗物。
信件往来需要时间。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周小小莫名有了一种期待。仿佛了结这件事,才能真正为这段诡异的经历画上句号。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文杰虽然倒了,但他多年经营的关系网和留下的污泥浊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干净。
一天夜里,周小小加完班回宿舍。路过厂区那片废弃的料场时(魂影曾指引她在这里找到材料),她似乎听到旁边矮树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立刻警觉起来,停下脚步,厉声问:“谁在那里?”
响声消失了,只有风吹过破旧料堆的呜呜声。也许是野猫。但周小小的心却提了起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快步离开,回到宿舍锁好门,心跳才慢慢平复。
几天后,监督委员会开会讨论一起小型工伤事故的认定。事故本身不复杂,一个钳工在操作时被零件划伤了手,但追查原因时,发现是设备上一个安全罩缺失已久,却无人报修。工会主席倾向于认定为工人操作不慎,简单处理。
周小小却坚持要深究车间管理责任和安全巡检制度的漏洞。“如果只是归咎于个人,而不解决制度问题,下次可能就不是划伤手那么简单了!”她据理力争。
会议不欢而散。散会后,周小小去水房打水,听见隔壁男厕所有人低声说话,声音隐约耳熟,像是原来和李文杰走得挺近的一个车间调度。
“……就她能耐?真把自己当钦差大臣了?” “嘘……小点声。人家现在可是红人,有书记撑腰。” “屁!我看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等着瞧,这么爱管闲事,迟早惹祸上身……”
声音渐渐远去。周小小握着热水瓶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她知道,斗争并未结束,只是转入了地下,变得更加隐蔽。
第二天上班,她发现自己工具箱的锁被人撬坏了,虽然没丢什么东西,但工具被翻得乱七八糟。同组的工友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一种无声的威胁在空气中弥漫。
周小小没有声张,自己找来了新锁换上。她心里明白,这是警告。但她骨子里的倔强却被激发了出来。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细致地留意车间的生产安全和各种不合规的现象,一一记录在本子上。
又过了几天,陈强回信了,信里说他已经请好假,不日就将北上前来取回银锁片,并当面致谢。信的最后,他写道:“母亲日记里常提到厂里那棵老槐树,说开花时很香。不知如今还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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