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传令下去,命全军休整一夜,恢复体力,计划次日就登船继进。
却是没有料到,这天半夜,下起了雨。
起初,雨不甚大,渐渐转为倾盆,下到天亮没有止歇。李育德披着蓑衣,急匆匆地赶来军营,向李善道进禀:“大王,水势上涨,水流湍急,船只只怕不好启航。”
李善道闻报,亲到河边察看,只见滂沱的大雨下,河水汹涌,波涛翻滚,几艘系在岸边的小船,已被浪头拍打得摇摇欲坠,船身剧烈晃动,随时有倾覆之危。这种条件,的确是不好启航。他皱着眉头,望了望雨势,说道:“这几日,天气是阴沉,可怎么雨下得这么大!”
李靖在旁,说道:“大王,序入仲秋,本就多雨,河内又北依太行,南临大河,境内多水,因降大雨,不足为奇。只是这雨势这般猛烈,李公言之甚是,恐需暂缓行程。若强行启航,或有船毁人亡之险。”顿了下,又说道,“不过,大王亦不必太过忧虑,臣昨夜观望天象,这场大雨,应不会持续太久。待雨势稍歇,水位回落,我军便可迅速登船,继续行进。”
“夜观天象”云云,入到耳中,李善道心中微动,回顾了下李靖,摸着短髭,问道:“药师,你说你昨夜观望天象,这雨不会持久,则你可有看出具体何时雨歇?”
——却李善道缘何心中微动,自是“夜观天象”这话,让他想起了诸葛孔明借东风的典故。高明的谋士可以呼风唤雨,当然是虚构之辞,然李善道而今博读兵法,却亦已知晓所谓“夜观天象”,实也并非全然虚妄,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有经验的人,通常可以从星辰的位置、云层的厚薄、风向的变化等,推测出天气的走势。李靖此话,因此当不是无的放矢。
也确实如此,李靖此话,是有他的依据。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原本就是为将者的必备能力。
李靖恭谨答道:“敢禀大王,臣若推测无误,雨势应於午后渐歇。”
从在李善道身边的屈突通、窦建德、王须达、高曦、高延霸、萧裕、薛万彻等等诸将,听了李靖这话,有的扭脸看他,露出好奇的探究神色,有的瞧看雨幕,露出一点将信将疑,有的干脆轻笑出声,满脸不以为然状,却不论什么反应,可以看出,不信李靖话的占了多数。
高延霸拍着肚皮,笑道:“李公真能看出雨歇时辰?这可了不得了!风师、龙王的能耐!”
王须达瞧瞧李靖,说道:“李公若有这等借风停雨的神通,大王,便的确不必为雨势担心了。”
高延霸的话,尚且罢了;王须达的话,听来没毛病,语气却隐含了不明的意味,总之不像好话。——却乃是李靖以新降从之身,被李善道委以不次之重任,说实话,已引起了部分将领的嫉妒与不服,你李靖有什么能耐、功劳,竟得汉王的这等高看?王须达正是其中之一。
王君廓也是之一,——河东此战,他立下了多少的功劳?论之,他自以为,只比刘黑闼稍逊罢了,居在其余诸将之上,实打实的战功赫赫,是河东此战的第二大功臣,岂料李善道对他的封赏尽管也很丰厚,封其县公、柱国,任为右领军将军,俨然已是跻身汉军将领中的高层,可却远不及对李靖的厚待,加上李靖平时说话不多,向来谦虚低调,对谁都客客气气,他便越发是不满,即於此际,接住高延霸、王须达的话,嘿嘿笑道:“李公世家贵公子,精研兵法,大名天下知,……高公、王公,风师、龙王的能耐,借风停雨的神通算的甚么?我等凡夫俗子,掂起脚尖,也窥不得李公本事的万一!李公既这等说了,咱就等午后雨停就是!”
这顿话,夹枪带棒,比王须达的话更使人可以看出他对李靖的嫉妒与不满。
李靖面色沉静,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只是依然恭谨地侍立李善道身边。
李善道注意他的神情,见他并无愠色,反显从容,顿不觉赞其气度,心中想道:“不愧千古名将,胸中自有丘壑。”这个时候,无论李靖推测得对不对,他肯定得为李靖站台,笑道,“延霸、三郎、君廓,我平日叫你们多读兵书,一听你们这话,就知道你们没听我的话。兵书,你们还是看得少了。识天文、察地理,此兵家必备之学也。药师就比你们强,我这些日与药师共论兵法,诚然天文、地理,药师无不精通。便传我军令,诸部做好午后开拔之备!”
话中之意,对李靖的推测,居然是深信不疑!
王须达、王君廓等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李善道既然这般下令了,他们也就不好再多说,然应诺领命之同时,却诸人心思各异,多存了若午后雨不停,瞧这李靖怎么收场的心思。
才过午时,雨势渐收,天边透出几缕阳光。
分在各自部中的王须达、王君廓等将,奔出帐外,举目望天,阳光洒在他们脸上,伸出手来,大雨已经变成淅沥的小雨,眼见得很快当就能云散雨收,一个个又惊又奇,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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